隐九通身笼罩在如墨般的层层黑雾里,但曲千觞依旧能感觉到他投向自己冷厉的目光,他自嘲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酒杯已空,曲千觞看了眼还剩一半的酒坛,终是没舍得继续喝下去。他唤来自制的傀儡,给几位换上特制的清茶。
茶虽冒着腾腾白汽,触手却是晾嗖嗖的,毫无半点温热。
曲千觞抿了抿略带几分凉薄的嘴唇,思绪飘回当年,将当年发生的事缓声道来。
因曲千觞精于炼丹,这毫不吝啬的向人间广施福德,在天地人三界广结善缘,自己每日勤练不缀,日夜苦修。可即便他如此拼命,也是用了五百年才升做了上仙,终于拥有了能随意往来天地两界的自由。
可当他兴高采烈的来到与九娘约定好的地方时,却只见孟婆的茶摊孤立在奈何桥旁。不见九娘,亦不见孟婆的身影。
他在茶摊上等了一月,也不见她二人回来,心下越来越不安,于是他在地府里来来回回找了三个月之久。可即寻不到关于九娘的丝毫踪迹,也不见孟婆归来,于是,他开始心慌害怕起来。
曲千觞无他法,直得闯进阎罗殿要人。
十殿阎罗虽恼他行事鲁莽无礼,可因忌惮他上仙的身份也不好严加指责,终是派了十多名鬼差帮他一起在奈何桥仔细找寻,但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此时,十殿阎罗不得不猜测九娘许是忍受不了日日雷刑加身之苦,从而选择自我了断。
地府上下的鬼差皆知,那个在孟婆茶摊上帮忙的,名唤九娘的人早在入黄泉前就饮下了“不自在”。她舍弃轮回转世的机缘,自然是要受天道的惩罚,每日里都会雷刑加身。
她若真是受不住长达百年的雷刑之痛,心生自我了断的想法,那么唯有踏入忘川这一种条路可行。
将无法遗忘的记忆,与被天道遗弃的魂魄送入忘川内,被彼岸花吞食,从此魂消魄散,只有此法才能助她从每日不断的雷刑之痛中解脱。
曲千觞闻言怒火冲天,差一点掀了阎罗殿上的桌案。
他手脚颤抖的来到忘川边,看着一望无际,如血般艳红的花海,心里的恐慌抵不住的往外冒。
他虽然不愿相信十殿阎罗的话,但他也无法否认。
其实他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的存在,他只是不敢,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九娘已经在奈何桥下苦等他五百年了,若真是受不住日夜不断的雷刑之痛,又何必要挨到了今日。只差几个月,他们就可以重见,到时他将自己提炼的仙丹喂她服下,她就能开始修道修仙,那之后,他们就能生生世世再不分开。
曲千觞接受不了这样猜测,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十年间,地府的每一寸,他都来回寻了无数遍,可依旧不见九娘丝毫踪迹。就仿佛她在自己来地府的三个月前,突然从世间消失蒸发了一般,一切与她有关的痕迹都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间。
曲千觞越来越绝望,那一日,他终于心死了。
黄泉路上,当往来的鬼差看到一位神情哀伤的白衣上仙站在忘川边时,皆是摇头低叹。
九娘在奈何桥旁为孟婆煮茶熬汤五百年,熟识她的鬼差不在少数。他们都知晓九娘在等一个男人,却怎么也想不到,此人竟然是位上仙。
对此他们都想不通,私下里也议论不少。
明明五百年都忍过来了,为什么眼看就要苦尽甘来了,九娘却还是没能熬过雷电苦刑,投了忘川,就此一去不回。
只是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太多,忘川里徘徊不前,执念不散的,更是无数。谁也说不清,此生是谁欠谁的多一分,下一世,有会与谁相遇。
九娘会如此做,许是也有她的无奈与心死吧。
血色的艳红布满整片眼眸,而曲千觞眼底更有着一抹无人得见的疯狂。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接受,他的九娘,被这片红花吞噬了。
他狠不得放一把红炉火,将这片红花烧成灰烬。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如果没了九娘,世间一切都于自己而言都如空悬虚设,如飞灰,毫无留恋。
他发过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寻回九娘,既然九娘有可能是误入了花海,那么他便有责任将她从这片血染般的花海里带回。
羽衣道袍在无尽的艳红里,似白壁无瑕的玉,如跌落天际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