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州暖些,回来我就差人给你炖你最爱吃的回锅肉汤,炖两盅。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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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如今听来,却更像一句永远也再听不到的诺言了。
姜小满唇角轻轻一抿。
她眼神微垂,风雪仍旧肆意吹打。
下一瞬,少女缓缓弯下膝,轻轻地,跪了下去。
跪在风雪铺满的白地之上。
都说白日鸣雷、盛夏降雪,乃百年难遇的祥瑞之兆;
可今日弥漫魔气的鹅毛大雪,却冷得直入骨髓,落得人心发颤。
姜小满跪得端正。
她从怀中掏出白玉仙笛,又从腕间褪下雷雀环。
那笛子是她上次回家时,爹爹给铸的一把新仙笛。虽然她不会再用上,但当时也收下了,如今却不必再掩藏了。
接着,她又从袖中取出姜家的宗门令牌,出入结界的诀符,以及玉清门为姜家修士定制的剑符数枚。
一件接一件,她将这些本该象征着“姜家弟子”的物什,全数轻轻地摆在身前的雪地里。
那雪松软轻薄,将符印边角掩去。
羽霜立在她身后,未发一语,只紧紧盯着主君的背影。
而眼前的姜家众人都愣然看着她。
一人未动,一语未出。就连天地间的风,也在这一刻凝滞下来,雪落之声都失了响。
就在这片滞涩的死寂中,
“砰。”
少女双掌伏地,第一个头叩入雪泥里。
眉心贴地,额骨没雪,带起几片细碎冰晶,静得能听见心跳。
第二下。
第三下。
三个头沉沉叩毕。
姜小满擡起眼眸,一双明眸安静无声,泪痕沾上雪花,已经干透了。
她站起身,看着眼前,声音很轻:“各位……”
“我走了以后,你们要保重。”
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她怕再说多些,眼泪会再次决堤。
她没有再回头。
下一刻,翅羽翻起一阵雪浪。
羽霜化作青鸟腾空,红衣少女轻巧跃上鸟背,扶翎而坐。
一声清鸣,那青色鸾鸟振翅高飞,风雪卷起,直上九霄。
众人皆仰头而望,红衣渐远,天光再现,风霁雪歇。
唯余几缕羽毛缓缓飘落。
其中一根,落在了姜清竹的掌心。
*
天上有青色鸟影一掠而过,往北边方向去了。
速度很快,却依旧逃不过一双同样敏锐的血色眸子。
底下,倚着树干的华袍女人擡目展望,视线一直随着鸟影远去不见,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她悠闲地打了个呵欠,搓了搓鼻尖,指间一枚葡萄干送入嘴中,细嚼慢咽。
直到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壮硕的男人看似忙了好几个时辰,脚步都疲了。
他手中还持着那火光未尽的神器,边走边收,嘴里念叨着:
“可真累人,总算收拾完了!”
他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咧嘴一笑。
灾凤看着他,先是将嘴里的葡萄干吞了,这才离开树干朝他走去。
“没想到君上竟真把阵圈给撤干净了啊。”她说着往千炀嘴里塞了把葡萄干。
千炀也很乖地弓下身子张嘴巴接过,嚼得有滋有味,“那是自然。本王答应了霖光的嘛。”
他嚼着嚼着一口咽了下去,转念又问:“对了灾凤,你之前为什么不让我跟霖光说实话啊,我们不是明明知道小衍衍的计划吗?”
“你傻啊,什么都跟她说了,她万一又跟仙门说怎么办?”灾凤瞪他一眼,“这阵法日后可是与天岛的决胜之机,在东尊主做好决断之前,我不信任她。”
千炀火红的眸子眨了眨,似捕捉到了什么。忽而一步上前,蓦地一下抓住女人的手腕,把女人带到身前来。
“所以……灾凤你其实早就知道小蘑菇布的阵法功效?”
千炀那般高大,纵使灾凤也不矮,但在他胸膛前却细瘦得跟枚竹签似的。
但女人气势也不虚,仰着头看着自家主君:
“知道又如何,只要于我们有利——”
“灾凤!”
壮汉猛喝一声,可让这荒崖都震了一下。
女人自是怔住了。
千炀放开她的手,看着她,说得很认真:“本王知你素来忠心,事事为我,为西渊,鞠躬尽瘁……本王很是感激。但——”
“霖光曾救过我一命。即便本王要与她为敌,也会光明正大在战场上与她对决。这般……在背地里借蛹物削弱她、偷袭她?这不是本王能做出来、亦非本王能容忍的行为。”
灾凤默然良久,最终轻叹一声:
“是,君上。”
气氛略滞,高大的男人又挠了挠头,
“那……现在去哪啊?”
“君上的想法呢?”
“本王也不知道呀……灾凤你帮我拿个主意嘛!”
灾凤看着他,一时竟不知是哭是笑。
明明是瀚渊仅次北渊君与山灵的古老之存在,却又如此……单纯。
前一瞬才话语沉稳,义理分明,教人以为他终要立意自决,独当一面。
怎料下一刻……
竟又回归了孩童模样。
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谁让她是西渊火鸾,宠着呗。
“君上忘了与南尊主的约定吗?这回姜家的结界也没破干净,得去跟他解释吧。就算不解释,和他合作的第二个行动咱得完成吧。”
千炀“哦”了一声,点点头,
“那……走吧?”
“急什么?等我吃完这把。鸟形的时候,嘴尖爪钩,可不好抓葡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