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色昏暗,华灯初上,礼炮齐响,膳房内也忙得差不多了,但这后院只听得炮响,却瞧不见这礼花的绚烂,剩下些厮役小奴耐不住性子,跑到前面的花园后头看烟花去了。
沈清趁机,赶紧从猪圈出来。现在正是万物松懈的时候,回廊上的提灯小厮皆不在了,沈清疾步穿过几处花木相映的园门,猫着身子绕过穿廊,已然能听到前院的欢声笑语传来。
只要能没有阻拦冲到前院,告知子由这假山下的暗室,杨首辅和三皇子的阴谋就能大白于天下。
前院里三层外三层必有重卫把手,恐怕她没到眼前,就被拖下去了,若是借口说自己是今日来参加晚宴的贵客,一时迷了路,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支离破碎的衣衫,一身难闻的怪味,实在看不出贵在哪里。
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清赶紧四下环顾,见无处躲藏,身后有一间房,房内一灯如豆,却无人影,她疾步推门而至,入目处有一张酸枝木红桌,桌上燃着灯,里侧有屏风,万千思绪只在一瞬,沈清快速地挪到屏风后,置于窗下,她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外侧动静一清二楚。
只看得一名头插珠钗的女子急冲冲地走在前,对着边上的丫鬟怒气道:“这琴姬不是清晏坊送来的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马上就要她上场了,这个时刻还不去前厅候着,误了时辰扰了看官们的雅兴。”
丫鬟说道:“樱姐别动怒,我们先去看看发生何事,琴姬没准还在打扮,想在宴会上好好展现呢。”
这小丫头倒是会安慰人。
沈清看着这两人拐弯,走下台阶,直往自己的房间走来。她环顾身边,放着一只盛满水的木桶,边上放有一套荷叶袖花边袖衫罗裙,她往桶侧挪了挪,却大惊,木桶内有长发浮于水面,她们口中的歌姬不知何故,死在这桶内了。
外室房门即将被推开,决不能让她们发现这里有两个人,沈清赶紧跳入木桶内,将死尸置于桶底,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拆掉玉冠,青丝垂落,背于屏风。
这脚底的头发缠着沈清的脚趾,带来的黏腻感令沈清想吐,她不得不强压住恶心,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沐浴。
那两名女子听到水声,往屏风内瞅了一眼,女子香肩美背尽收眼底,放宽了心,就停住了脚步,没再往前。
丫鬟口中的樱姐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李姑娘如若已净身好,请尽快前往庭院吧,虽说您是第一次上我们府上演奏,但众人对您的《织梦》早有耳闻,已有好几户世家公子问奴婢,您何时出场呢,待乐司的《半壶纱》之后便是您上台登场了,湖中大鼓已准备好,您尽快,奴婢让翠萍在门外候着。”
这桶内的竟是李诺!
沈清掩下心中惊愕,点头“唔”了一声,两人方才退下至门处。
她从水桶内跳出,将桶内人的面孔朝上,果然是李诺,无外伤,口鼻可见覃状泡沫,应是溺亡不久,有油布漂浮,她拾起,将油布打开一看,竟是她当时写给李慈的信,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锦书难托,就此错过。
李诺竟是在此自尽了!
沈清看着那行字,想她那时帮她逃脱,若没有她的提醒,恐怕她早被面具男抓走了。
她将李诺从桶内拖出,放置在床上,替她盖好被衾,希望她上路后没那么冷,下辈子能投胎个好人家吧。
现在是骑虎难下,听刚刚的樱姐的意思是她演奏是在湖中,那和贵客们定是有一段距离,如何能让程彻看到呢。
也是,清晏坊的妓子在这些达官显贵的面前是上不得台面的,能来宴上弹奏一曲,已是高看了,自是将弹奏场所避得远远的。
更何况她虽是会弹琵琶,但定比不上李诺的琴声悠扬,那三皇子必在宴上,暗道与清晏坊相连,他肯定将这首《织梦》听过多次了,一听第一个音便知道不是李诺,若是就此打草惊蛇,她还没见上程彻也许就会被灭口,得想个办法。
沈清沉吟片刻,心生一计。
既然要演,她就好好演。
沈清用桶内的水净了身体,红色小瓶内还残有点药水,她抹于脖颈处,假喉结被卸下。水中掺了茉莉花香,也将她一身的异味洗了去。
换上翡翠烟罗裙,披上细纹罗纱,她盘了个双环望仙髻,描眉画唇,点画钿,裁了那云丝披风做了面纱,遮于鼻下,许久不穿女装,竟觉镜中的人陌生了,希望能被程彻认出来。
她将换下的衣物放于床底,把程彻赐予她的白脂玉佩坠于腰侧,此乃信物,最好是能让子由多看看她,注意到她。
她手握琵笆,缓擡莲步,灭了灯,打开房门。边上的小丫鬟闻得馨香袭来,擡眼,顿觉明艳,不免多看了几眼。沈清看过来,蒙着面纱,眼眉上挑,更显娇柔,小丫鬟慌忙低下头:“姑娘真是风华绝代,琵笆由小奴拿着吧。”
谁能想到如此绝世佳人前一刻还在猪圈呆着呢,沈清浅浅一笑,将手中琵笆递给她。
小丫鬟面色一惊,道:“这弦怎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