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难道不是维克丽族的浩劫吗，姐姐？”她说，“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那公民数量只有一万多人的希尔斯代尔，能够对抗露辛达的万泽塔帝国吗？”
哈莉叶没有说话。
万泽塔帝国的势力，希尔斯代尔城的公民并非不知道。
然而，维克丽女武士们宁愿在战斗中死去，为自己信奉的生活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在苦难中茍活。
“姐姐，”霍丽叶轻声说道，“‘万泽塔帝国统一空灵大陆’这件事，就是维克丽族的浩劫。在维克丽族经历浩劫的时候，时空穿梭之门会再次被打开——”
顿了顿，霍丽叶忽然笑了笑，“而打开时空穿梭之门，为的不是为了让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来到空灵大陆，而是为了让空灵大陆上的维克丽族人，安全地去到荷依尔达的世界生活啊。”
霍丽叶这样说，哈莉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冷静。维克丽族的族长眉头紧蹙，显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姐姐，”霍丽叶说，“我们已经向万泽塔帝国宣战了，我们留在空灵大陆上，即使不会全军覆没，也……也会有难以估量的牺牲。而我们去到荷依尔达的世界，去到那个女性公民的权益已经完全得到保障的世界，就能和平而没有流血地解决这个矛盾。”
霍丽叶说的意思，哈莉叶当然明白：
如果能让维克丽族的女武士平安地离开空灵大陆，去往荷依尔达的家乡——那个女性公民在数量上占据多数的世界——那么，维克丽族人可以轻松地得到保全，也可以得到理想中的自由生活。
这样的情况，对于露辛达的万泽塔帝国，也是有利的：
维克丽族的战士虽然数量不算最多，然而，每一个战士都骁勇善战，武艺高强；万泽塔帝国想要依靠正面的攻击去击败整个维克丽族，也要付出许多的牺牲与代价。
如果维克丽族离开空灵大陆，不再与万泽塔帝国作对，对于露辛达来说，当然绝对好过与维克丽族在战场上争斗到两败俱伤。
哈莉叶望着自己的妹妹，神情复杂：“这个解决方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心思缜密的露辛达王与维克丽族的族长都没有想出的解决矛盾的办法，由平时并不将心思花费在这些事上的霍丽叶提出，让哈莉叶忽然惊觉：
自己那天真单纯的小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成长了。
“其实挺好想到的啊。”霍丽叶笑笑，“在得知你们的矛盾的那一刻起，我就拼命地在想：有什么事是我能够做到的，能够让你们两个不要打起来呢？”
这样说着，霍丽叶从心口的位置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红欧珀石。
“我，布里姬特·霍丽叶，除了个人的战斗技艺之外，没有智慧的头脑，没有过人的见识，也没有庞大的王国与兵士团。有什么事是只有我能做到的呢？那就只能是‘使用红欧珀石’这件事了——”
她这样说着，笑了笑，“想到红欧珀石，我自然就能想到女神与先知荷依尔达的预言了。”
而霍丽叶这样说，露辛达忽然短促地说了一声：“不。”
布里姬特姐妹二人同时一怔，露辛达的呼吸微微急促，她直直地望着霍丽叶。
“不，不行。”她说，“红欧珀石——不行！”
露辛达这样激烈地反对，哈莉叶忽然也意识到了不对。
“恩丽！”姐姐瞳孔骤缩，“预言里说道……想要打开时空穿梭之门，需要燃烧灵魂的力量。它需要身怀红欧珀石的主人……牺牲自己的灵魂……”
“不可以。”露辛达有些失态地抓住霍丽叶的手指，“不，我不同意。别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我可以与维克丽族战斗，我可以调整所有的战术，我甚至可以失败——我什么事情都可以接受，但是我不能让你去做这样的事！”
露辛达的手指紧紧地抓在霍丽叶的手腕上。露辛达一向是一个力量不强而身体有些孱弱的人，然而，她现在这样死死地抓住霍丽叶，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水上的最后一根浮木，甚至将霍丽叶的手腕抓住了红痕。
霍丽叶没有挣开她的手，只是向哈莉叶说道：“姐姐。”
“……恩丽。”
“能够，请你给我们一点私人的时间吗？”
霍丽叶这样说，恳求道：“一点点时间，几句话就好。”
哈莉叶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沙漏倒置在桌面上。
“就几句话——你们说吧。”她说，走出自己的营帐，为霍丽叶与露辛达守卫着最后几句话的时间。
而营帐里，露辛达对哈莉叶的离去恍然不觉。她死死地攥住霍丽叶的手腕，几乎是恳求似的说道：“恩丽，求你，我请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亲的亲人。你是我心脏的一部分，是我一路走来密不可分的支撑。你可以不在我的身边，你可以离开万泽塔帝国的阵营，你可以加入维克丽族的战斗，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要你好好地生活着——我要你安全、健康、自由、快乐地生活着啊，霍丽叶！”
露辛达越说越快，越说越快，说到最后，几乎是失态地吼了出来——
万泽塔帝国冷静从容的露辛达女王，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哪怕是失去自己的爱人阿黎思达，她也只是平静地说道：“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万泽塔帝国前进的脚步。就算是帝王的爱人，也不能。”
然而，现在，露辛达抓住霍丽叶的双手，眼睛里，竟然难以抑制地涌上了眼泪。
“不要这样对我。”她说，声音颤抖，“我不能失去你，霍丽叶。”
“可是，”霍丽叶说，“如果，是我自己想要这样做呢？”
露辛达手指一颤，霍丽叶说：“多奇怪啊，我们头脑中对于‘奖赏’的构造。在我们失去斐蒂南德的时候，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为了多数人牺牲少数人，这种事情，在空灵大陆上太常见了。而被牺牲的‘少数人’，很多时候，也是自愿的——为什么我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这样的选择会被我们认为是开心的？”
霍丽叶顿了一顿，坦然地说：“我也不知道呢，露。你知道的，我不聪明，我想不清楚。也许是人们说的责任？也许是义务？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它背后的原因，也不知道它背后的道理。我只知道，只有这样做，我才会开心。如果我不这样做，那么我的后半生，都将生活在压抑之中，也许再也感受不到快乐了。”
她说着，甚至笑了笑：“你想要我自由、快乐，那么，这就是我的选择。这是我的自由意志。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我快乐。”
露辛达怔怔地，松开了攥住霍丽叶手腕的手。
露辛达是一个很少流泪的人。
在战斗大赛中永远地失去自己的双翼，她没有流泪；在瑞威代尔被维萨科斯家族公开审判，她没有流泪；在阿拉特之战中失去斐蒂南德、黛尔缀和阿黎思达，她也没有流泪。
然而，现在，她怔怔地望着霍丽叶，眼角，有止不住的眼泪落下。
而霍丽叶只是深深地看了露辛达一眼。
她说：“也许，这就是你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而最终必须做出的抉择……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