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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旧冤问谁诉,枉成劫 与神族不同道,但……(2 / 2)

阿盈望去,是树下的琅厌,以为她是在担心毒无法排解干净,便随意安慰了两句便要走,琅厌又喊住了她。

阿盈不方便靠近琅厌,便索性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等她开口。

琅厌真和她哥一个样子,说话一点也不爽快,总要默个一会儿两会儿的,跟琅七还真不是一个娘胎里的。

琅厌终于开了口:“太孙大约跟神女见过,也该与神女说过琅厌的诚意,神女为何如此不信我?”

“原来你听到我跟你哥哥说话了?”阿盈微讶,笑眯眯地夸赞道,“三公主真是好毅力!不过……

“我从不惮于猜忌自己以外所有人,我连阿元都不相信,不信你又如何?你很了不起吗?”阿盈擡着下巴,骄傲问道。

琅厌哑然,无话可说,只好目送阿盈远去,又默默地转回头来,望着殿中那道伏罪的背影。

木枝清香,风送远去,飘散千里,那清香早消散在了道途中,不闻所踪。

京沂拉着玖洏在森罗王宫里乱跑,却找不到阿盈,玖洏看到天上飞回来报信的云牋鸟,取来展开,信笺上依旧是她放出去时问阿盈的一句“现在何处”,居然未添半句。

玖洏忍不住抱怨:“臭师妹!一点可爱小师妹的样子都没有!”

京沂仿佛见了鬼似的张圆了嘴巴:“小师叔你何时竟称呼起师妹来啦?”

玖洏眼神游移,脸颊微红,掩饰般“哎呀”一声,狠狠捏了把京沂头顶的鬏鬏:“她在禁狱,走吧。”

“小师叔怎么晓得的哇?九师叔明明什么也没写嘛!”

“云牋鸟沾了一股子禁狱的臭味儿,我这辈子可都忘不了的。”

“哦哦!小师叔好聪明!”

玖洏、京沂追到禁狱,在禁狱顶上找到了阿盈。彼时,她正遥望远方发着呆,不时地换个撑下巴的手,长吁短叹,怅然若失。

玖洏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古怪之感,晃晃脑袋,跟着京沂飞身上去。

“师叔在这里坐着干嘛呢?”

京沂顺着阿盈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甚至因为妖国天地昏晦,连天宫人间的白云碧空的景致也没有,甚是无聊。

阿盈歪头瞅了她一眼:“等琅上过来。”

京沂惊道:“噫!师叔怎么知道大哥哥要把他关进这里的?”

因为琅上勾结了魔族,必得将他带回九重天由天帝定罪,而眼下妖国一片乱局,一十二境三十六城动荡不定,阿元青蓦等又多少受了伤,离戈脱不开身,也抽不出兵将来押送琅上回九重天,自然只能暂把他关押于此了。

不过阿盈没有回答她,依旧目光迷蒙地遥望远方。

玖洏眼看着京沂就要忘了来意,跟着阿盈一起傻等下去,忙拍了下阿盈的肩,将她拍回过神来:“胖鬏儿说你跟龙女定下约定,还要回去?你怎么打算的?真要把西王母陛下的事告诉她啊?”

阿盈随口道:“该说的说。”

玖洏神情担忧:“她和昆仑有仇,你还是别去了吧?要不传个信给陆吾神官,让他来救救你?”

阿盈扭头看了玖洏半晌,直把她看得不自在了,才回过头来自言自语地嘟哝:“要是他在这儿,肯定又要训我一顿,啰嗦鬼。”

玖洏没有听清,只隐约听到一句啰嗦鬼,顿时气怒:“你才是无聊鬼!”

阿盈回望她一眼,只不轻不重地“喔”了一声,让玖洏一拳头捶在了棉花上。

玖洏愈发气得跳脚,京沂手忙脚乱地劝解。

“别吵,来了。”阿盈一声,那两个即时没了声响。

离戈将禁狱清空,里面的妖皆另寻牢狱锁禁,把琅上及其臣属,譬如从战场一路被离戈押过来的牧仞牧化两兄弟,譬如刚苏醒的姜楼,都关锁了进去,又在外边下了一道严密的结界,南絮领着天兵在外把守。

阿元和琅厌一起跟着进去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好半晌才出来,阿元走了,琅厌依旧留在这儿,只是沉默地站着,不走远也不上前。

阿盈从顶上跃下,也不看琅厌,径直便朝禁狱大门走去。

南絮硬着头皮将她拦下:“此地污秽,上仙何必踏足?”

阿盈挑了挑眉:“阿元他能受得了这委屈,我也可以,阁下不必担心。”

“……还请上仙莫要为难在下。”

“南絮上仙真是忙碌,在西陵拦完了我,又要在这里拦。好罢,看在花玦的面上,我不为难你。”阿盈掏了掏袖子,话音一转,“我为难你师尊。你看是我的昆仑令大,还是他战神令大?还是你要我拿西王母令出来,叫阿元也过来跪一跪,夹道恭送我进去?”

南絮:“……”那不还是在为难我!

阿盈不想真拿出昆仑令来威逼,毕竟南絮不惜违背师命,暗中帮过花玦,但也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说不准还要招来青蓦阿元给她说教,便道:“这森罗王宫和不死都都是我劝降劝来的,阁下还担心我能放跑这阶下囚吗?我不过是有些在忘川时欠下的因果之事须得找他了结,过不久他大抵就要上断仙台了,那时我找谁去?”

南絮终于松口:“好罢。那还请上仙从速了结旧事,快快出来。”

“自然。”

在这间阴晦不明的秘牢里,不久前关的还是阿元,如今关的已成了这秘牢的主人,真是教人唏嘘。

阿盈作为两度都是站在牢外的自由身,不免有些不合时宜的骄傲。

琅上微微擡头,掀起眼皮看了来者一眼:“你来做甚?”

“有句话还是得再问你一遍。”阿盈难得站得挺直,“你真的不见嫣然了吗?”

琅上捏紧了拳,摇了摇头,过了会儿,仍摇了摇头。

阿盈将那句在殿中时吞回去的话,说出了口:“可是若你死了,你的魂魄便……不得不见她。”

等离戈平定妖国之后,琅上便该被押去天宫受审,那些罪名,非死不能赎吧,呃,兴许他们很快便得重逢了。

琅上的目光终于从地上移开,要命的是那双血红的眼睛盯上了阿盈,阿盈被他死死盯着,头皮阵阵发麻,腿都有些发软。

“她在幽冥地狱,日日受刑。”阿盈捂着脸说道。

都不用看,她都猜的着琅上现下恨不得生啖她肉,活拆她骨。

诚然,殿中谈话时,她话间是有意误导琅上以为嫣然还活着,但她也没说谎啊,琼君以命换嫣然改过赎罪,这有一个字是假的么!

阿盈说道:“她与琼君为一己之私,杀害了无数澹荡湖生灵,还残杀无辜神族,本该魂消魄散的,是琼君最后耗尽所有神力护得她魂魄不散,日后刑满尚可重入轮回。等你去了十八层地狱,少不得相逢的。”

“我不去幽冥。”琅上一字一顿道。

那哪由得他说了算?说实话,他虽勾结了魔族,但他是魔族弃子,点起的火还没烧多久,便被离戈扑灭了,除了这场最后投了降的叛乱,做的恶甚至都比不上嫣然多。

至于弑杀妖主,再说实话,天族根本就不在意妖国权力的更叠,绑上受个几十道天雷就算是彰显天族的威势了,提醒妖族上头还有个天族在看戏……啊不是,是在主管。

以她猜测,琅上的下场大半可能是要打入幽冥了。

“我不去幽冥。”琅上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他忽然从地上起身,冲到阿盈面前,抓着栏杆,即使被禁制灼穿了手掌,也不肯松手,“你杀了我,我知道你敢。”

阿盈冷不防被这一张淌血的大脸吓着,踉跄后退了几步:“你在说什么疯话,我做甚要杀你?”

“你杀了我,打散我的魂魄!”他的话似癫狂,可他的眼神分明依旧清明。

阿盈又退了几步,生怕被他赖上:“你们不是恩断义绝了吗,你无意杀了她亲族,她也杀了你至亲,你为何一厢情愿地要为她赔付上往后生生世世?”

琅上说:“喝下孟婆汤,往后生生世世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阿盈还从未想过,原来转世轮回竟可以这般看待,这么想的话,那做神仙不能转世轮回似乎也不算亏?

“我不是要偿还给她什么,我只是不想我再给她带去什么苦难。我们这一世,两不相干,最好。”

阿盈不是很能想得明白,她不由深思。

“你杀了我!”琅上摇着栏杆大喊,他好像已感觉不到疼,一心一意想要灰飞烟灭。

先前在大殿上,阿盈怕他会因为知道嫣然已死而重燃斗志,反悔受降,哪里会想到他竟是眼下这种反应。

阿盈很是头疼,却坚定答道:“我不会杀你的,所有果报都是自己种下的因,犯下罪孽就该赎罪,不管是你,还是嫣然,这世上谁都不会例外。”

琅上低低笑了起来,在这昏暗的牢狱里,那种绝望,阴冷渗骨。

“你说因?你说罪孽?可是究竟是谁让我种下这因,犯下这滔天罪业?难道不是天,不是这天命吗?

“是我和嫣然想回来妖国的吗?是我想杀了那些妖的吗?是我想、是我想杀了父君的吗!

“可为什么最后只留下我?只留下我和那么多罪孽朝夕纠缠,日夜不得安生?

“这就是天命吗?这就是天道吗?将众生如同木傀般摆布,耍弄完再行审判,丢进苦难里继续焚烧,不将一颗活心里的最后一滴血烧干,不肯罢休是吗?”

阿盈静静地听完琅上的一声声质问,他没有暴怒狂吼,也没有声泪俱下,只是扯着笑,平静地一句接着一句地问。

阿盈想了会儿反问道:“那你求天命送给你一个嫣然了吗,你求天命让你和嫣然相识相恋了吗,你求天命让妖主生养你了吗?出生时你不骂天命,作为妖少君至少能在妖国横行霸道地长大时,你不骂天命,初识嫣然时你不骂天命,乐盈降生时你不骂天命,深陷苦难时,你终于记起是天命书写了你命中的苦难了是吗?

“那些为你而征战的妖,不死都城下积满的血你在意过吗?那些澹荡湖生灵的苦难就不是苦难了吗?那些枉死的神仙是比你得天幸了吗?

“你所问我想不通,答不了你,可你能答我所问吗?”

阿盈变出个水囊,喝了口甘露水,继续说道:“天道就在天地间运转,得道,道就成了你,得不到道,就……没头没脑,也能开开心心地活着。我师父说过,天道不会戏弄人,也不会背叛人的。是你们被苦难淹没,背离了自己的道,而择了能救你们于一时的怨愤仇恨,那就无怪从此与罪孽同行。天道亿亿万,即使做妖做魔,与神族不同道,但也该有道,修炼道,坚守道。”

说完,阿盈又补充道:“只有改邪道入正道还可原谅,若修邪道的话,那些神族还有另一套说辞来降罪,不过反正弃道而无道是极其可恶的。”

琅上被阿盈一通话说愣了,竟忘了再喊“杀了我吧”,阿盈挠了挠头,皱皱鼻子:“我倒是和冥王熟稔,大不了我以后跟他打个招呼,尽量帮你们岔开受刑的时候罢了。”

琅上继续发愣,阿盈高兴地想,他必定是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呵呵呵。

从秘牢离开前,阿盈想起嫣然临死前说的话,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就从未想过,兴许你只是中了她的迷惑之术?毕竟她的幻术那么厉害。”

琅上说:“这世上是没有幻术能惑人一辈子的,术法惑的是眼耳鼻舌身,惑不了意,只是眼耳又蒙蔽了心罢了。”

阿盈茫然:“你在说什么?”

直到她满腹疑惑地离开这儿,琅上也未再多言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