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玦眉头紧皱:“那你为何不肯好好当个人?”
见到花簌,阿玄心情似乎好得很,也不生气:“当魔当人还是当鬼,我才不在乎,我又不受浊气所制,但我讨厌极了这个臭地方。”
花玦惊疑:“你未染浊气?”
阿玄耐心地回答:“我说过了,历经数十万年,浊气已不同于混沌初开时,与魔族早已融为一体,说不清是为什么,总之如今的浊气只能寄生于魔体,我是人族,自然养不了浊气。”
“那浊气对你也并非全无伤害吧,否则已过千百年,你怎么依旧是这副稚子模样?”
阿玄耸了耸肩,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瞅着愈发虚弱的阿盈,挑眉道:“混沌浊气最早寄生的便是神骨,如今连神木佛果也能侵染,也不知你们在此久留,会不会变成……魔啊?”
花玦也注意到了阿盈的状况,自己要比她好上一些,大抵是因为浊木是由归来树枝而来,与他算是同根,但连花簌都变成了这样,自己怕也撑不了多久。
花玦一手揽住花簌,一手持剑指向阿玄,冷声道:“我要带她们离开这儿,拼上三条性命而已。”
阿玄懒怠多说废话,足尖点地飞起,闪身上前捏住阿盈纤细的脖颈,霓裳裙摆飘舞在身后。
“小神君,我可不许你死,至于她……”阿玄偏头看了眼阿盈,“我本就未想让她活。雪女姐姐,你听得懂罢?”
阿盈:“……”滚你们老祖的!
阿玄又提起先前的问题:“你当真种得出归来花吗?”
花玦握剑的手忽然微微颤抖,他缄默不语。
阿玄戳穿道:“归来果,本该是归来花谢而生,可她是被浊气催生,花从未长出来过,果不死,花不开。从今往后,世上若见归来花,惟有她死,重新开花结果,我猜得可对?”
阿玄见他与阿盈皆无话可说,捂嘴笑道:“她可是我最欢喜的朋友,我不伤她,我还能暂且放你们三条性命,小神君这死志可肯更改?”
花玦不上当:“你又有什么把戏?”
阿玄手还放在阿盈颈上:“我要你们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昆仑玉山。”说话间,阿盈已软倒下来,被阿玄揽进怀里,她打量着花玦问道,“也不知你沦落至此,这昆仑驸马还作不作数?”
“不……”
花玦尚未及反抗,便被阿玄从阿盈额间摘下的墨玉击中,仰面倒下。
阿玄包裹布条的指尖绕着彩辫,嘟囔道:“还能白和你们说这么久的话?打架多脏多累,还是这样子好。”
阿玄一挥彩袖,三人便都离开了烬池,地上只有花簌,仍在静静沉睡。
虹空象拉着车架,在黑云密布的天空划过一道彩虹,一队魔军悄然无声地追在虹尾。
凤守蹲在车顶,警戒四方,神情瞧来颇为畅意。
忽然凤守不知瞧见什么,朝后容啧啧两声,示意他往西南方看。
那层云之后,有几个正躲藏退避的背影。
后容轻叩车窗:“少君殿下,前面有三个神族鼠辈发现了我们,可要拦下?”
他等了一会儿,车里才传出懒洋洋的哈欠声,还带着黏糊的鼻音:“你要是拦下他们,那我搭了戏台,唱给谁听?”
语声里带上了抱怨,似是被吵了好觉而不高兴。
凤守正抻着脖子往下看,一脸幸灾乐祸,后容微微皱眉,而语气如常:“殿下,马上到昆仑了,前方便是护山大阵,乘云在天会被绞杀,只能徒步进入。”
“唔……”车里又没了声音。
看来这一觉很好睡。
后容即令魔军落地,下方便是炎火之山。
魔族世代生活在虞渊地底,越这炎山是轻而易举。
只是虹空象拉着车架,口渴难当,不肯再走。
这三头虹空象不是在万魔窟长大,是流落八荒的魔种,出生后便在野林原隰自然修炼。只因长得好看,便被阿玄抢来拉车。
阿玄在车里被颠醒,怒气冲冲地拉开车门:“又有什么事!”
后容拱手请罪:“虹空象生长于原野,不肯喝万魔窟的血水,属下不能安抚,望殿下降罪。”
阿玄跳下车架,地上烫得很,她便提着裙摆踮着脚小跑到三头虹空象面前。
她笑眼弯弯地抚摸伸来打她的长鼻子,徐徐说道:“原来你们和我一样,喝过甘泉,便再也喝不下万魔窟里血水呐!不打紧,我来想法子。”
阿玄四下里张望一圈,目光定在凤守身上。
凤守默默后退半步,他可找不着什么甘泉水。
但他退得没有阿玄的手快,等他反应过来时,腰间匕首已只剩空鞘。
那壁厢,阿玄已用他的匕首将一头虹空象一剖两半,连声哀吼也没有,只是两半死尸尤在抽搐。
血淌在炎山焦土上,嗞嗞作响,眨眼便烧干了。
阿玄捏起后容袖角,认真地擦掉匕首上的血肉碎骨,柔声道:“听说象身储水,也不知真假呢,不过你们喝甘泉长大,血水也该是清甜吧?这下不就好啦,你们能解渴,它也再不用喝什么血水,各得圆满,多好!”
两头虹空象眼见同伴丧命,却不敢奔逃,听到她的话,不安地在原地乱踏。
把匕首擦得雪亮后,阿玄方才还给凤守,踩着象尸,重回车里。
“这回可以走稳当了么?吓到我不妨事,要是吵醒了我这两个故友,我拆了你们筋骨。”
车门车窗将阿玄的声音捂得闷闷的,外面的魔听得透不过气来。
后容刚要应是,却忽然想到接下去的路,顿感心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前面是弱水,属下等……”
“哗啦”一声,车窗被拉开,阿玄从里面探出脑袋,略过后容,看向凤守,兴味盎然地托着下巴问道:“阁下也没法子渡河?”
凤守略有羞恼,却也敞亮道:“还望殿下赐教!”
阿玄哈哈笑道:“好说!”
说完便钻回车里,没一会儿便丢出一叠纱:“这是浮云月光织成的轻纱,迎风而长,遇水不沉。”
后容已认出这件宝物的来历,却绝口不提。
阿玄有些舍不得轻云流光纱,遂指着后面那队魔军道:“到时你俩跟我去,让他们等在弱水之滨,莫蹭脏了我的流光纱。”
“是。”
离去时,谁也没有理会地上的象尸,有意绕开了走,只有那两头虹空象流下几滴眼泪,在焦土上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弱水之前,后容令魔军驻扎在此。
轻云流光纱果如阿玄所言,迎风就长,浮在水上真如舟筏。
后容请了一回,阿玄却没有下车的意思,他便只好与凤守将两头虹空象引上流光纱,他们在两边护持,使得车架也如在平地上一般平稳。
虽则弱水一片平静,但他们毫不敢放松。
一路来,他们这好逸恶劳的少君殿下极其嚣张,毫不低调,痛快是痛快,但谁知会不会引来神族在这里设伏。
将近水滨,他们皆已握紧法器,严阵以待。
几片风雪吹来,除了寒凉,嗅不出半分杀意威胁。
忽然岸上风雪之中响起几声耳熟的象咆,两头本还蔫头耷脑的虹空象,立时疯了似地往前冲去,连带着车架险些翻了身。
凤守当机立断,挥刀斩断车绳。
后容一把举起失衡的车架,大喝:“少君当心!”
话音未落,虹影掠过,阿玄已从车架里飞身而出,挟着两个人事不省的人质,一左一右抛给后容凤守。
阿玄气吼吼地睁圆双眼,却见那风雪中踏石嚼冰的,赫然便是一个时辰前,炎山之上,她亲手剖杀的虹空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