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要。”
那锯嘴的葫芦开了平时撬也撬不开的尊口。
阿玄轻轻挑眉,满不在乎地丢了剑。
天光将盈阙笼罩。
就在这时,远在昆仑之颠,沉睡在神殿里的神蓦然睁开眼,凝望瑶池,沉吟道:“噫,坏了。”
迷厄渡上,神魔都在等待着那道呼之欲出的谕令,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没想到,竟是在这个时候。
他们等待着……
可是直到天光消失,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昆仑新帝现世,青色的火焰也没有熄灭。
“什么天命谕令,那是昆仑神光呐……”
白泽帝君紧盯着天光消失的层云缝隙,白须垂落,泛着泪光的眼里是难言的怀念,这一句呢喃自语,连身边的玖洏也没有听清。
自西王母应劫归墟后,昆仑神光再未重现世间,是以在场识得神光者寥寥无几。
众神见天光降而无谕令,皆惶惶不安,疑心盈阙有蹊跷。
有神将莽撞地想去拿她,孰料想刚一靠近,便被青色火舌燎着,顷刻间被烧得灰也不剩。
见此,天帝愈发烦躁,昆仑神光的出现让他意识到,情势似乎已不由他掌控。
天帝不欲再等,正要出手,魔君紧随而动:“天帝如此瞧不起本君么?”
若耶实实地挡在天帝面前。
虽非本意,但若耶确已汲获千万魔族的魔力,此时实力大盛。天帝本就因提防着他而不能妄动,眼下更脱不开身。
“天帝是还在疑心盈阙姐姐背叛神族的罪过吗?”阿玄忽然隔空喊道。
天帝冰冷威严的眼神碾压过来。
阿玄拉了后容挡在身前,继续朗声喊得所有神仙都能听到:“这位山河宫的神君说的不错,当年神族为救我族属实付出了天大的……代价。这个代价,正是神族不能轮回转世的原因所在!”
此言一出,众神哗然。
神族旧史有载,上古之时,天神亦在六道轮回之中,然而忽有一日,陷于轮回的所有神族,魂魄俱散,自那以后,神族死后魂入归墟,再无轮回。
谁也不明缘由,只当神明太得天眷,享无边寿命,致使乾坤失衡,天道才收走了神族的轮回。
阿玄望向扶桑树下微笑:“盈阙没有叛神呢!当年西王母陛下为长,她说服其余帝君留存我族,可惜一位帝君已然于战争中应劫殒落,五帝缺一,无法开辟虞渊,他们便入轮回,夺魂魄。只因四帝生魂强大,虽救回了那位帝君,却也使得神族的轮回道崩毁,从此神族再无轮回,不得转世。”
意料之中地,阿玄的话遭到了此起彼伏的质疑,因为这些话是对神族最尊崇的五帝,最大的侮蔑!
“这是连我父君也不知的秘辛。我娘是上古巫族巫真,我曾偷看她占问魔族重回世间的契机,没想到竟看到这桩尘封故事。”
阿玄看向若耶,掩面泫然,“正是那次占筮之后,娘感念神族大义,自悔抛弃巫族,痛恨魔恶性难驯,再不理我们了……”
她是林立的魁梧巨人中,最矮小怯弱的孩童,她会说谎吗?
无数神族在如利刃的真相中摇摇欲坠,那些话一字一句地剜掉了他们对五帝,无上的崇敬。
五帝为了魔族,抛弃了他们吗?
不……是魔族惑心,是魔族迷惑了西王母陛下,否则怎会抛舍同族?
都是谎言!就是西王母对神族犯下了滔天罪行!昆仑不可饶恕,他们要为神族的亡魂忏悔!伏罪!将他们打入幽冥不得超生!
一时间,迷厄渡沸反盈天,陷入狂怒的神军杀红了眼,魔军骇然,不得不避锋芒。
而陆吾更是成了众矢之的,身上瞬间多了七八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而少虞亦被当做同党,那些上一刻还是同仇敌忾的同袍,此时毫不留情,步步杀招。
“他们不过是要我的命,小友还是放下我,自行杀出重围吧!”陆吾劝道。
“神官不必多说,”少虞直言截断,“他们此时理智尽失,已无分辨之力,晚辈且先护您逃出此地!”
陆吾苦笑,摇头拒绝:“命劫已至,这里便是小神魂消之地了。”
少虞一剑逼退四方神军,急道:“您是不是担心盈阙神女,您放心,晚辈将您送走后便……”
“走!”
没有等少虞说完,陆吾以最后的力气凝起一掌,将少虞推出神军的重重法阵。
陆吾疲惫地倒在地上,不知谁洒的血将土地也浸泡湿润,血泥被践踏,溅落在他身上、脸上,有些是凉的,有些还是温热的。
断毁的定风波静躺在身边,陆吾已闭上眼。
无数刀兵悬顶,即将斩落。
“我说过罢兵,为何不听?”
一道问声忽然响起。
明明只如冰石撞碎一般响的声音,却奇诡地响起在所有人耳边。
正当午的迷厄渡,上一刻层层乌云间隙里还漏出日光,这一刻所有光亮便被堵死在天外,仿佛穹苍倾覆。
难道天塌了下来?
直到一阵地动山摇……山?迷厄渡何来山!
一片哀嚎惊醒了所有神魔。
“昆……昆仑山?这是昆仑山!”有神族望着这座从天而降的横断的孤山,惊恐地猜道。
白裳点青的身影孤立雪山之顶,俯看众生死战。
她手里扶着个满身血污,垂死之人。
“神耶魔耶,举戈动兵者,必诛。”盈阙的语调平淡得与素昔一样。
但那些尤在耳畔的凄厉哀嚎,已在所有神魔心头蒙上了阴霾。
围攻陆吾的那上千神魔,大约皆已魂断山下,和着碎骨,碾作血泥。
盈阙放下陆吾,自己翩然飞下山巅,丝毫不见伤重情状。
当她落入尸横遍地的战场,神魔们才看清那点点青色根本不是火焰,更不是裙裳花纹。
从足踝到面颊,那是一朵朵烙印在她身上的莲花焦痕。
有如余烬未灭,隐约泛起幽幽火星。
盈阙所到之处,神魔悚然退却,不约而同地让出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