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落在她身后地上的影子竟显出人形,脱出地面,那道背对背的人身反落入地下,化作影子。
适才花玦的形迹便都落在她眼中。
阿盈嗤了一声。
她循着花玦离去的方向,无声追赶上去。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蹲在床榻边的阿玄一挥手,一只乌黑鸦鸟从她指尖幻化飞出,飞到门前,衔开了门。
后容抱拳躬身,没有多看一眼,些微压低了声音:“少君,来的是花玦和那影女,已直奔烬池而去,魔君与神族大军在春浦陂纠缠上了,还未到来。”
没有动静。
后容头更低几分,无声退了出去。
阿玄伸手摸了摸巫真的额角,拂去细密的汗珠。
“娘,你看你拼了命要救苍生,苍生却没一个记得救你。”
“你丢下我,丢下父君,不死不活地躺在这里,究竟为着什么?我真是想不通呐。”
阿玄咬牙切齿地说着,向来不怀好意,盈盈带着笑的眉眼紧紧皱蹙,仿佛陷于天大的迷惑魔怔。
她俯身贴上巫真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颊,脸贴脸,亲密无间,缓缓蹭着。
忽然她用力地捧着巫真的脸,一颗颗泪水从她黑白模糊的眼里滚落,从巫真的颊畔划过。
阿玄死死瞪着巫真紧闭的双眼,失声大叫:“你睁眼看看我!我叫父君回来了,娘你理一理我!你睁开眼!你不肯吗……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动作太大,撞到了巫真掩在被中的手臂,一件物什骨碌碌滚到地上。
阿玄看去,是一块无棱无角的圆润石头,滚出去撞在石凳上,终于停下。
她捡起翻看,上面铭刻了一段她认不得的话。
虽认不得,不过她知道这是巫觋族的文字。她曾见巫真占卜的器物和手劄上,也有相似形样的字。
不过这石头上的字迹不与那些相同,看上去生涩难看不少。
可怜巫真几次三番在梦中传信,枯烛残灯般的身体更添损耗,早已昏死过去,迷蒙不清,一无所觉,什么也问不了。
阿玄目光落在地上撑开的青木伞上,伞面上缠绕的红线骤然明亮起来,忽又黯淡。
她头一遭萌生悔意,悔不该早早将傀儡锥炼化。
不甘心地看了醒不过来的巫真一眼:“娘亲呀,即便是死,你也休想瞑目!我要你看着我!我要你后悔!”
阿玄收起石头,又捡起青木伞,收拢抱在怀里,转身出去。
花玦步步提防地靠近烬池,可是魔域里的防备处处松散,他不由愈发心惊。
直到烬池,也不见有看守,一路过来的巡逻魔军也能轻易避过。
花玦也捉了两个魔族逼问,他们俱是畏惧地告知,近日万魔窟并无兵力调集去守卫什么人,少君殿下回来后也只是安静养伤,没什么古怪动静,倒是护送少君回来的魔君心腹奉命烧光了所有花草。
这也在花玦意料之中,若耶并非泛泛,中招之时怕便已想清了其中蹊跷。
至于若耶匆匆赶回的原故,那两个魔族提起时神情都是恨恨的,说是君后性命垂危,少君殿下送了信去,魔君便当真什么也不顾地回来了。而君后骤然病危,竟是因为给神族报信,真元一损再损,彻底败了根本。
花玦是先后抓的两个并非同队的魔兵,说得都是一样,应该都是真的。
这位魔族君后,花玦所知不多,两番被囚万魔窟,他都未曾见过,只知她是巫族巫真,寿元如此长久,想来是得魔君续命。
《八荒杂谈》有过约略记载,巫觋族灭亡前的一任巫真出逃,但下落不明,之后又恰逢烛龙乱世,灵山遇袭,新任巫真尚未长成便折损了,就此一脉传承断绝,巫觋族颓亡之势再难挽回。
他想起阿元曾提及公主玄女梦见过一哭泣女子,指点她魔族有异,看来梦中女子便是这位君后,这回也正是这般报信的。若耶如此在意她,想是也不会害她,这时还是先救花簌要紧。
花玦已知烬池已经熄灭,眼前火池不过是幻象,当即便一步跃入火焰。
悄悄跟随而来的阿盈见状,紧跟着便也要跳下去,举步时却猛然顿住。
她往身后看了又看,总有股不妙的感觉萦绕胸中,但又什么也不曾发现,阿盈打算在外面先望望风,等一刻之后,花玦若还未带花簌出来,她再去救他。
阿盈刚打定主意,化作一片黑影隐在池边,却见不远处锁链群石后,转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矮小身影,后面跟着的还是那个高大魔族。
坏了坏了!这歹毒小魔头知道自己的原形,必瞒不过她。
花玦还在
阿盈只好捏着鼻子逃下烬池。
烬池旁一片黑影晃晃,不着痕迹地便悄悄挪入烬池,被火焰一照,无影无踪。
跳下去时,阿盈恍然惊觉,不是一直有两个魔族跟着她吗,还有一个呢?
在
阿盈刚一落地,却恰好撞上一人,她大惊失色,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叫一声“狗贼”,便甩出日羲砂。
“阿盈是我!”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阿盈愣了一下,瞪着眼辨认,果然是花玦,她甚是吃惊:“你没事?”
等看清他背后背着的那团东西,她更是震惊:“这便救出来啦?”
“嗯,快走。”花玦稳了稳沉睡的花簌。
阿盈忙拉住他:“等等……”
“等什么?”一道笑语代花玦问出了声,漆黑的池底被来者头顶的明珠照亮,“是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