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坤也是一惊,这官员请假,朝廷素来是有严格规定的,一般病假也不过三个月,超过百天,便会被免官,官职由其他官员被递补,若是三年,即便是再次回朝,也要重新去吏部报到,降级启用。
他忙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只是老臣身子骨还算硬朗,处理朝中事务和管教爱女并不相冲突。便不必请假了。”
别说三个月,便是三天,再回朝堂,这风云变幻,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到时候又岂能有他的立足之地?为了一个孩子,放弃他汲汲营营几十年的首辅之位,那才是因小失大。
萧洵又道:“李大人都自称老臣了,可见眼下身子骨虽还是硬朗,年纪倒也是真的不小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颐养天年,给年轻人让位了。”
“这,老臣……呃,微臣惶恐,陛下明鉴,绝不是微臣想要占着这首辅之位不让,只是……”李玉坤赶忙回道,可一擡眸,只见萧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永嘉帝也轻嗯了一声,沉吟道:“太子说的是。倒是朕考虑不周,如今李爱卿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李玉坤心头一颤。
陛下这是何意,当真要让他退了吗?
太后也是瞳孔一紧,看来秀莲说得倒是没错,今日不过是一场鸿门宴,对准的不是她,是她整个李家。
她朝皇后递了个眼神,皇后便立马道:“陛下,父亲为官三十余载,一直是为朝廷尽心竭力,他是怎样的官员,陛下是知道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倘若此刻让他解甲归田,恐怕朝中要有人说陛下卸磨杀驴了。”
闻言,永嘉帝一道冷眼扫了过去,李秀琬心下一冷,只觉得脊背发凉,便听皇帝道:“你的意思是,朕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臣妾不敢。”皇后立马跪地,“只是外头的言官恐怕会捕风捉影啊。”
李玉坤也趁机解释道:“微臣虽然也想颐养天年,只是如今年轻的官员可堪大任者实在是少,先前朝廷又损失不少优秀的官员,微臣辅佐陛下数十年,实在是不敢退下啊。”
“本宫倒是听说,李大人之子,在蓝天大营屡立军功,比大人年少之时还要出彩一些。可见年轻的官员大都如大人之子一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姝落忽然开口道。
倘若眸光能够幻化为实质,恐怕此刻李玉坤当场猎杀她的心都有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竟然这般能哭,而且每回插嘴都直戳要害。
李玉坤额角青筋暴起。
这个女人,比她父亲惹人生厌百倍!
他回击道:“太子妃身为后宫之人,实在是不当妄议朝事。”
秦姝落倒也不惧,同李玉坤对视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李玉坤光明正大地对上。
不过眨瞬之间,她的眼眸之中便汇聚了无数水雾,眸光尽显委屈之色,好不容易消退的哭声,此刻又续上了,她抓着萧洵的胳膊,哽咽着道:“妾身只是想,若是咱们的孩子也能如李大人之子这般出色,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咱们的孩子……”她想起孩子便又痛哭流涕,声泪俱下道,“殿下,父皇,我的孩子……”
这下不止是李玉坤,就连永嘉帝,太后等人都被她的哭声吵得头疼了。
永嘉帝沉声道:“好了!”
秦姝落的哭声戛然而止。
永嘉帝面色铁青,又不忍心再训斥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心中委屈。”
他捏紧了手中的扳指,这孩子是洵儿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看这一遭,他也不能薄待了去。
永嘉帝抿唇,眸光森然地看着室内所有人。
“李秀莲杀害皇嗣,罪无可恕,念在其父劳苦功高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五十,伤好后禁足朝云观,任何人不得探视。”
宫中杖刑三十大板就足以要人性命,五十大板,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承受住这样的刑罚,原本还在地上奄奄一息又抱有一丝侥幸求生的希望的李秀莲,此刻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可眼下也没有人顾得上她了。
永嘉帝续道:“李大人操劳国事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待会儿行了刑,便领着孩子回去吧,这些时日你女儿的伤便由你照顾,你放心,朝中大事交给秋山也是一样的,等她伤好之后,你再回来,如此也算是家国两全。”
“陛下!”等李秀莲伤好那时他再回来,以林秋山的性子,定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李玉坤心中乱成一团,竟是擡眸直视天颜。
“李爱卿。”这样的处罚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永嘉帝也是回视道,“你可别忘了,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孙。”他的声音极冷极寒,似乎蕴藏着难以忍受的愠怒。
李玉坤被他的气势压着,看来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半晌,只得收回目光,而后沉沉道:“谢陛下隆恩。”
他的头触地,那一瞬便感觉地板的凉意从额头散发到四肢百骸,让人浑身血液如同被寒冰冻住一般。
好不容易处置了所有的事情。
李秀莲也被打得皮开肉绽。
永嘉帝等人终于通通离去,原本还拥挤的宫殿顿时冷寂下来。
就像是一座哭坟。
秦姝落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萧洵坐在她身侧,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问了一句,“值得吗?”
他的声音伴随着夜晚的寒意。
秦姝落擡眸,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双目相对,竟是冷如陌生人一般。
秦姝落倏忽冷笑一声,讽刺道:“如果我说,这真的是一个意外呢?”
“阿落……”萧洵的心刺痛一瞬。
他伸手想去抓秦姝落的手腕,却被她一把挥开,讥诮道:“你看,连你也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