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书见他脸色瞬时一白,忙问道:“少爷,这瓶里装的是何物?”
裘君迹神色严肃,并不答话,只将瓶中之物尽倾于手心。
瓶中共三粒朱红色小药丸,尽皆一般大小。
裘君迹见状双眸一寒,面色较之前更差了几分。
“少爷,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折书急了,指着这药丸不住地问。
裘君迹敛眉,“毒,剧毒。”
折书闻言身子一僵。
半晌,才在静默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老爷书房中……怎会有这种东西……”
裘君迹泛着寒光的双眸微闪,将手心的药丸又倒了回去,一面将药瓶放回暗格,一面道:“此毒名唤甜如蜜,食之味甘,如嚼饴糖,是以下毒之人通常会将其藏于糕点蜜饯之中,神不知鬼不觉。”
“此毒虽甜,毒性却十分猛烈,中毒者十有九死。”
折书颤巍巍地问:“那……另一个呢?”
裘君迹瞥了他一眼,缓缓道:“生不如死。”
“毒中藏有蛊虫,外头糖衣一经融化,蛊虫便会现身,游钻五脏六腑。运气好些,叫它折磨几个时辰便死了;运气差些,直至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也死不成,依旧受这蛊虫折磨,痛不欲生。”
折书吞了吞口水,后怕地看着那箱笼的方向,一想起自己方才在那处翻找了许久便头皮发麻。
他用力跺了跺脚,抖了抖身子,生怕那蛊虫爬到身上来。
裘君迹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般骇人之毒,老爷寻来做什么?”
是啊,裘君迹闻言握紧了双拳,父亲为何会寻毒?还是这般剧毒?
更甚者……
“甜如蜜一瓶中当有五粒。”
折书陡然一震,颤着声音磕磕绊绊道:“可,方才……方才此瓶中仅三粒。”
还有两粒,去哪儿了?
猛地想到什么,折书发颤的声音试探地问道:“许是老爷并不知此药是何物?”
这话说出去,连他自己都不信。
良药不识倒还好说,毒药不辨便是不要命了。
裘君迹半晌无言,默默俯身将那暗格推了回去,将箱笼又恢复原状,方起身同折书道:“今日你就当不曾看见,莫要同任何人说起。”
折书点头如捣蒜。
这般骇事,他也没胆子同旁人嚼舌根。
*
云端宁是在日落之时察觉到不对劲的。
云开今晨天不亮就出发去找了苏悭,苏悭虽远在青鸾山脚,然即便路上再如何耽搁,进宫一趟,午时左右无论如何也应当回来了。
何况她还特意交代过云开,若入宫必得想办法递个消息回府。
眼下她连这个入宫消息都不曾收到。
只可恨如今她禁足于府中,不得亲自去探个究竟。
溯明院外风雪交加,日落之后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朔风带着凛人的气势全力呼啸,声声尽刺入云端宁心底。
她来回踱步,心跳如擂鼓,泛着冷汗的手缓缓探上心房,陡然有些很不好的预感。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她没有心情用晚膳,焦急地在门前时时眺望,等着云开的消息。
戌时一刻,恰逢雪下得最大的时候,云端宁终于听得门外传来了动静。
她眼底如霜雪,冒着风雪便直奔向门口,府内大门前有士兵看守,两人将长剑抵在她身前,垂首道:“陛下有令,府中人皆不得出。”
云端宁一把掀翻他二人的剑鞘,口气不容置喙,冷声道:“开门!”
那二人面面相觑,却仍是守在门前。
云端宁寒声喝道:“陛下只令禁足不得出,却并未不准有人入府,你二人罔顾圣谕,意欲何为?”
她此话何其重,是以他二人再不敢阻拦,只得将云开放了进来。
大门缓缓打开,云端宁在风雪里看清了站在门外的云开。
他衣袍脏污,发髻散乱,胸前袖口俱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丝,一双眼眸像是叫人掐断了生机,毫无光彩,整个人行尸走肉般在大雪里木立着,一言不发。
云端宁见他这般模样心猝然一窒,微定了定神方吩咐左右二人,道:“你二人,将他扶进来。”
说是扶,实则是擡。
云开仿佛失了魂魄,神色呆滞,分毫不动。
待到了大堂,云端宁亲自斟了盏茶递给他,道:“先喝杯热茶缓一缓。”
云开依旧毫无动静,仿佛听不见也看不到一般,只剩下不断绝的泪水自眼角兀自滚落。
云端宁捏紧了茶盏,将它轻轻搁在桌上,做了好些时候的心理准备,才敢问道:“出了何事?”
云开依旧不答话。
云端宁声线陡然拔高,正色道:“出了何事?!”
他的声音像是在泥淖满塘的一汪死水中,叫自塘底而来、布满利刃尖刺的毒藤死死扼住,喷涌出凄厉的鲜血,只得发出最后一声哀怨破碎的悲鸣,然后彻底淹没在泥淖与鲜血里。
“苏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