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父债子偿能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
九连关外长风呼啸,卷起漫天的黄沙狂舞。每一粒落下的风沙,都在落日下叫嚣着来者不善。
萧煦站在城楼上,如那日初至正阳城般,眼神凛然地望向城门口。
韩自鸣正披着落日黄沙,身骑高头大马,仅率不到一百精兵,于城楼下严阵以待。
他看着意气风发的韩自鸣,记起昨晚的信。
韩自鸣昨晚的信与他第一日射在城楼上的信一样毫无预兆,不过昨晚来得规矩许多。
“齐王殿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负隅顽抗,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萧煦神色不变,只微微眯眼动眸,扫了扫城下虎视眈眈的士兵。
“你弟弟将你推进这方必死的棋局,而进退之间便可觅得一线生机。殿下是聪明人,不会不清楚吧?”
萧煦沉吟半晌,鹰眸方噙着萧肃的冷意刺向韩自鸣。
“本王只知前进,不知后退。”
风声猎猎,撕扯下天边的昏黄的光,揉碎了散在每个人沉默的脸上,闪着昏昧不明的颜色。
韩自鸣却摇首朗笑起来。
“殿下,难道不想知晓为何你至正阳城半月有余,援军却迟迟不到?”
萧煦沉默地看着他。
半晌,韩自鸣却倏地扬鞭,孤身单骑,策马向前了几里。
正阳城上早便埋伏好的弓箭手顷刻间挽弓搭箭,齐齐直指向韩自鸣。
“萧子温,今日本将便独自一人在城门口等你,你可敢下来听我一言?”
立于萧煦身后默不作声的郑九霄此刻开口:“殿下,韩自鸣此举古怪异常,必定有诈,不可轻信。”
萧煦依旧面无表情地垂眼向下看去,不置一词。
良久,萧煦方沉声缓缓开口。
“说完了?”
韩自鸣默了默,眯起眼握紧了手里的钢刀。
看样子,他是早便知晓那长息新帝欲借雍宁之手置他于死地的谋算。
沉吟一瞬,韩自鸣眼眸锐利,低笑一声:“那殿下就不好奇,几日前,陆怀川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去往何处,所行何事?”
萧煦藏于袖笼间的手骤然一僵。
南下……
“你知晓什么?”
韩自鸣手中钢刀霍然一劈,直直砸入身前地里,荡开一阵厉风。
“我方才已然说得很清楚了,不过是想请殿下移步城下。有些话,本将只想同殿下说;有些事,也只得你我二人知晓。”
此刻沈子坤也不管不顾地走上前来,拱手抱拳道:“殿下,不可轻信,此中必有诈!”
“萧子温,今日本将身后仅不到百人便是我的诚意!眼下只本将一人,甚至连手中武器都已掷出,你便这般贪生怕死么?!”
萧煦擡手示意郑九霄与沈子坤退下,转身欲下楼。
下楼却见城楼下仍立着一人,此人身形挺阔,剑眉英目,白袍墨发,手执一柄折扇。
萧煦必须承认,高天明的确所言非虚。破青天个个是铁打的骨头,将他们纳入麾下轻易,让他们心悦诚服地臣服却是难于上青天。
尤其是眼前之人,剑刃首领顾平川。
直至此刻,他是否当真认了自己这个主,萧煦亦不敢妄下断论。
“殿下,已想好要出城了?”
萧煦颔首,便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顾平川侧身回眸道:“殿下可是想清楚了,要拿身家性命去冒险么?”
萧煦顿了顿,并未回头,饶是义无反顾地命人开了门。
*
“全军覆没……”
萧然手里握着自大盛襄城加急而来的折子,双眼猩红,身子不受控制地瘫软在龙椅上。
“不……”
他愣直着眼神摇头,发着颤的手狠狠将案上之物一应扫落在地。
殿下跪着一个身上盔甲残破不已,发髻散落的男子。他肩头中箭,血迹早已干涸凝固,虚弱地伏跪在地。
萧然一面步履不稳地走下来,一面问道:“陆将军呢?”
他的头埋得更深了,闷在臂弯胸膛的话竟是隐隐沾了几分哽咽之声。
“启禀陛下,将军道,无颜以对二十万将士英魂,无颜以对长息,在那大盛祁山脚下……拔剑自刎了。”
他说及“拔剑自刎”四字时,额心重重地叩了下去,一腔泪水也不受控地砸落在地。
萧然猛地闭了眼,用力握了握拳。
陆怀川死了……竟是死了……
良久,他方艰难地转身,弯了脊背。
“你先退下吧。”
他愤恨得几乎咬碎了牙,好一个云端宁,好一个云端宁!
四千羸师是假,亲自护送部曲襄助萧煦亦是障眼法,谋算奸诈至此,彼时任由她回大盛竟是放虎归山了。
早知如此,当初在雁声关外便应当直接杀了她!
他用力扶住案角,咬牙切齿喊道:“去,去给朕将裘思道唤来!”
见殿外无人应声,他越发恼火。
“祝安平!”
“正则哥哥。”
他闻言身子刹那间一僵,眉宇间戾气怒意也随之消散殆尽。
顿了顿,才竭力换上笑颜转身。
见下首茫然而立的陆盈溪,他快步走至她身前,揽过她的手,笑道:“盈溪怎的来了?”
陆盈溪不解地回望向他。
“你昨日应允今日午膳来我宫中,我于宫内等了许久也不见你,是以便来看看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牵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