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做吧。”宋烛远说。
沈容刀怔住了。她似是消化了片刻,又猛然扭头:“哈?”
宋烛远神情有些疲惫,说:“是我固执了。这是连七大宗都明白的事情——或许我们也等不到找出办法的那一天了,不如就……就到此为止吧。至少还能守住现在有的。”
沈容刀看了她半晌,又转回头去目视前方:“一旦到此为止,你是不可能证道了。你可是当今修真界距离证道最近的人。”
宋烛远笑了笑:“可我快死了。”
沈容刀沉默了。她没有扭头,只是极缓慢地眨了下眼,又深呼吸着,问:“为什么……为什么坚持认为是我偷了你的东西。”
宋烛远语气有些轻松:“我不是在诬陷你吗?”
沈容刀:“说的也是。”
宋烛远说:“想知道的话,就成为宗主吧。”
沈容刀轻嗤一声:“又是什么只有宗主才能知道的事情吗?”
“你不是知道吗?”宋烛远第一次转过脸来,凝视着她,说:“那片禁地,是只有宗主可以进入的地方。”
“哦。”沈容刀也转过脸来,微笑着说:“所以,我既然都已经进了禁地偷了至宝,干脆就让我也做宗主好了吧。”
宋烛远没有说话。她和沈容刀对上了目光。
戏谑的笑意从眼眸中渐渐散去,沈容刀的嘴角慢慢落了下来。
她别过头:“你走吧。”
衣衫窸窣作响。即使沈容刀别过了脸,眼角的余光依旧能看到宋烛远的动作,她当真起身,向外走去。
没走几步又停下:“对了。”
宋烛远没有回头,只有声音飘过来:“你这身体,何时变作了五灵根?”
这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何时?自然是神识回归身体之时。纵然灵根通常不能一眼望见,可到宋烛远的境界,能第一时间察知并不奇怪。或许,从见到第一眼,她便知道了这变化,只是现在才说出来。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继续迈步,在推门声响后,连映在门户的影子也带走了。
但很快,又一道影子复上门户,姜太玄走了进来,问:“谈得怎么样?”
沈容刀问:“我为什么是五灵根?”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姜太玄道:“不是想过吗,可能因为你神识中对五种灵力的亲近影响了你的身体。”
沈容刀皱眉:“从前我和神识和那个身体并不适配,而那个身体没有灵根,又是个死的,所以我只能用神识来操控灵力,即便如此,也没有让身体里重新长出灵根。可现在,我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还是个活的,怎么身体里的水灵根就变成了五灵根?”
“的确不同寻常。”姜太玄道:“只是我也是第一次用这术法,或许出现些情况也是正常的。”
沈容刀想不通,也不再想,将问题抛到脑后,面色也跟着释然。
无论如何,她又重回巅峰,不,甚至更强了。
当初她和姜太玄遭到追杀时,还都只是元婴中期,此后,姜太玄虽然天衍术的境界有所跌落,但修为提升到了元婴后期,而她,彻底摆脱了身体的限制,重新回到具有成长性的身体里,一次生死大劫也为她带来了惊喜,她不仅冲破了元婴,更是直接来到了元婴后期。
如果说从前在那具身体里,只觉得四处漏风,不仅要考虑修炼,还要想着怎么把这些漏洞都堵上,光是吃喝拉撒就耗费不少心力,更别说无论怎么用都还是僵硬的灵力了。而现在她只觉得浑身舒畅,好像挥一挥衣袖就能闹腾个天翻地覆,多少年未曾感受到的充沛精力在体内翻腾着,让她非常想找点事情做。
这么想着,她两只眼睛都盯上了姜太玄。
姜太玄汗毛一奓:“你想什么?”
“我在想太和舞呢。”沈容刀笑眯眯地说:“咱们好久没练了呢,上一次练的时候,咱们还只是元婴中期,现在成了元婴后期了,我的状态还非常好,说不定就能一鼓作气突破第三重呢。”
不提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一旦提起来,姜太玄也忍不住回忆起从前一同练功的时光。她怔忡片刻,笑了:“是啊,修为暂且不论,我现在也觉得自己状态很好,或许真的能够突破也说不定。”
沈容刀未曾找回记忆的时候,曾在碎片般的梦境中见到一本书,后来,她在圣门的藏书阁找到了这本书,却发现它本来属于合欢宗。那时她奇怪合欢宗的书为何出现在圣门,可现在她想起了一切,那的确是合欢宗的书,由合欢宗师祖何大小所创,需要由两位功法契合的人共同修炼,而这两个人即是合欢宗和圣门的历代少主、或说,历代掌门。
曾经是宋弗征和姜太玄,便是太和舞的传人。而这功法的特性,使得宋弗征死后,哪怕姜太玄能够在其它方面不断深化造诣,却早未能拾起太和舞。
她们曾经朝夕相对,只为了修炼这功法,可现在,中间隔了那么久的时间,她们几乎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即使没有忘记,再度修炼时,也只会感到陌生。
但事实是,当她们迈出第一个步伐,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后续的所有步伐都水到渠成,她们不需要音乐,每一个动作却精准地踩中自然的鼓点。
一黑一白,自极远处对冲,却又在即将剧烈碰撞时化解了所有攻势,将即未即、将离未离,一切冲突化作和缓的盘旋,又在不断盘旋中积蓄出越来越强大的力量,裹挟着四周灵力暴动,旋舞的狂风将树叶吹落,那漫天飘零的花草又在和煦的微风中回归尘土。
伴着花草散落,两道身影亦点落泥土。
她们四目相对,忽而,“噗嗤”笑出了声。
她们越笑越欢,清越的声音穿透枝叶草丛,和风声混在一处。
半晌,笑声停了。
沈容刀眉眼弯弯,说:“我很开心。”
她们依旧未能突破第三重的瓶颈,可她们时隔多年,又找回了当初第二重的感觉。甚至连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们又能一起修炼了。
“是啊。”姜太玄说:“我也很开心。”
她的声音很轻,说话时,微微侧过了脸。
一阵轻风恰到好处地拂面而来,吹起她目前白纱,将白纱垂落的边缘吹起,又吹得更深,温柔地解开了那个结。
露出了那双明亮的、多年不曾见的眼。
那眼中正噙着泪。
姜太玄声音有些哽咽,嘴角却笑着,重复说:“真的,很开心。”
为太和舞的第二重,为她的失而复明,也为她再度突破的天衍术,更为她终于,找回了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