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莉娅正要点头,菲奥纳却冲了过来。她猛然用力推开了西娜,西娜始料未及,被推到一旁的门框上,脑袋撞了响亮的一声。然而菲奥纳毫不在意,只是捧住了怔然的安吉莉娅的手。
她下跪了,捧着安吉莉娅的手絮絮地便开始哭泣,泣诉地柔柔说话,作出像是撒娇一样的姿态。“我错了……安吉莉娅,是我错了,回到我的身边来,好么?求你了……”
安吉莉娅能够感受到自己手掌间母亲濡湿的面庞。热的、磨蹭的,毫无尊严。西娜冷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并不说话。安吉莉娅看着菲奥纳的头顶,那些也许是出门时过于急切而凌乱的发丝,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一捧冷水淋过头顶,简直想要发抖。
安吉莉娅声音颤抖,头痛欲裂。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自己的手从菲奥纳的手里抽出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由于失望到了极点而封闭自身的冷漠口吻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菲奥纳平时并不喜欢让安吉莉娅叫自己母亲,她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只有她要求安吉莉娅承认错误、表达忏悔的时候才叫母亲,以示一种身份上的强绑定性与压倒性。现在,安吉莉娅说道:“母亲,您一定要这样不体面吗?这样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你知道你看起来像是个疯子吗?”
“你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你只是想用道义逼迫我。你认为下跪,我就会惊慌失措地求你起来,再滚回到你身边当你的狗吗?”
安吉莉娅每说一句,菲奥纳的脸就白一分。她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抚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安吉莉娅的姿态简直是审判。审判她的罪行,不带感情的法官莫过如此。菲奥纳嘴唇嚅嗫,低喃说道:“不是……不是的……”
她像是握住救命稻草那样抓住了安吉莉娅的手腕,膝行两步。这样没有尊严的姿态,甚至忽略了西娜这个“外人”还在旁边看着。菲奥纳不自觉地落泪了,迷惘地说道:“安吉莉娅,我的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啊……”
安吉莉娅狠狠地摔开了她的手腕,冷笑说道:“我不是你身边的一个人,我是你的一条狗。”
她转过身去,推开了房门,刻意让自己不去看跪在地上颓然哭泣的安吉莉娅,说道:“如果你喜欢跪在这里,那你就跪吧,没有人会阻止你。”摔门而去。
安吉莉娅捂面上了马车。竭力绷着声音,让车夫回总督府后,钻回车厢,痛哭起来。
……安吉莉娅觉得自己并没有犯任何错。她永远都竭力满足着母亲的需求,不忤逆她的任何决定,回应她的情感需求,即使有的需求实在是沉重又荒谬。可是她分明已经竭力做到最好了,为什么痛苦却一阵一阵地向她涌来
她实在是太年轻了、太稚嫩了,她所接受的感情却太沉重了。安吉莉娅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撕扯成两半。亲情是这样让人痛苦的东西吗?安吉莉娅不明白,她也没有与其他的亲人接触过,没有建立起正常的亲密关系。
马车行驶回总督府,安吉莉娅跳下车厢。她不愿意呆在任何能让她联想到菲奥纳的地方,于是千寻万寻,进入了西娜的房间。安吉莉娅在心中告慰自己:西娜老师是一个宽宏的女人,平时也会邀请她到自己房间看书,想必不会对她的到来感到非常愤怒。
书桌上是一本夹着书签的书。显然西娜正看它看到一半。书的名字是《不被祝福的爱情》。安吉莉娅一翻开,看到了夹在其中充作照片的书签。
照片色彩鲜艳,上面有着一男一女。男人是安吉莉娅的父亲,女人是西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