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安知道此地凶险,本打算撑到扶桑睡醒。
可他连着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受尽惊吓,身上又带有残毒,已是强弩之末。
他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像压着重物,不停往下坠,实在撑不住,靠着扶桑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又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比昨晚闻到的浓一点儿,如兰似麝,沁人心脾。
谢承安是被扶桑叫醒的。
她披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精神却好了许多,双目发亮,肤色红润。
“稷生,我的能力又回来了。”她压低声音,指了指天上,“我能感应到那只大妖的气息,它就在我们头顶。”
“等我杀了它,其它的妖怪便不成气候,到时候咱们就能顺顺利利地离开这里。”
谢承安精神一振,握住扶桑的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可你怎么上去?”
“我自有办法。”扶桑站起身,扎好头发,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躲在这里,不要乱走,我去去就回。”
谢承安还没来得及阻拦扶桑,她便拉开一道门缝,跳到门外。
须臾,空中响起龙吟之声,时而电光闪烁,时而惊雷滚滚,时而狂风大作,时而雨雪交加。
谢承安守着灯架,在一阵阵地震山摇中护住飘忽的火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扶桑落败。
谢承安总觉得自己等了一年之久。
他等得自己与这灯架一起化为磐石,等得忘记了来路与归处,直到扶桑发出一声兴奋的呼喝,这才重新活过来。
扶桑浑身浴血,推门而入,扑进谢承安怀中,笑嘻嘻道:“原来作怪的是一条蛟龙,难怪它能呼风唤雨。”
“我把它的妖力吸了个干净,如今浓雾已散,小妖怪全都跑得不见踪影,咱们休整一两日,就能动身了。”
谢承安又惊又喜,抱紧扶桑,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走到门外,果然看见一条通体漆黑的蛟龙躺在地上。
弥漫的雾气尽数消散,团酥镇露出本来面目,寂静而破旧,街角零零星星地躺着几具尸首。
二人在镇中停留了一日,继续北上。
剩下的路走得非常顺利,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一个半月以后,谢承安平安到达汴京。
在客栈入住的当晚,扶桑忽然摇醒他,流泪道:“稷生,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谢承安心有所感,抱住她不放,“我去哪里找你?”
“我要回家了。”扶桑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我都想起来了,我是勇毅侯的女儿,去年生了场重病,魂魄不稳,元神出窍,不知怎么游荡到了千里之外的七星岗。”
“父亲请高人为我招魂,我感应到我的肉身就在附近,这就要回去了。”
谢承安认真记下扶桑的每一句话,向她郑重承诺:“桑桑,你等着我,我高中之后,立刻去你家提亲。”
扶桑依依不舍地亲吻他的脸庞,哭道:“好,我等着你,无论多久都等。”
又过了一个月,谢承安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他插花披红,在鼓乐仪仗的簇拥下跨马游街,说不尽的春风得意,满心盘算着迎娶扶桑,凑一个“双喜临门”。
谢承安不知道,这不过是他做的一场好梦。
他的肉身还坐在蜡烛坊的库房中,对着那个灯树一般的架子。
他的精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袅袅的烟雾中,变成那些蜡烛的燃料,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隐隐出现死气。
扶桑安静地躺在他的腿上,情况不比他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