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既享受了皇帝的偏爱能汲取权力,又能获得朝臣的支持。

她若为文臣,架空了嗣皇帝掌权,还会有无数文官支持她呢!

“她就算是为公主也必然想尽办法掌权,臣妾瞧……云昭似先帝……”

苗皇后心中推敲了许久,还是将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李燧当即愣住,扭头看着皇后,苗皇后神色无奈。

“陛下应当比我更了解贺云昭才是。”

李燧的脑海中不期然的回忆起贺云昭曾赞先帝仁慈……

他摆摆手,道:“小舒,让朕好好想想。”

原本想要在确定贺云昭身份后立即召见,但如今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苗皇后欲言又止,在皇帝脚步离开后殿前,她开口道:“陛下快些想,再过两个时辰云昭便要下值回府,发现贺家人都被召进宫……”

那她立即便能知道贺家出事了。

李燧没想到,自己身为皇帝,需要一点时间想事情还要被催促限时。

可皇后说的有理,如何处理要早点想好才是。

他回到太极殿,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御书房内,沉默许久后才突然开口:“宣裴泽渊。”

两刻钟后,裴泽渊迈步进入太极殿。

李燧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外甥,“泽渊……”

他心中本是一杂乱,此刻竟也不知从哪里开始讲合适。

泽渊还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给他提供什么思路呢?

“舅舅。”裴泽渊叫了一声,不太明白今日怎么这么奇怪,突然让他保护好贺云昭,又突然让他进宫,还这么沉默不说话。

李燧神情纠结,反正这事泽渊早晚也要知道。

他叹口气,便道:“朕竟然也不知从哪开始讲起,泽渊你先坐下,朕怕你接受不了。”

裴泽渊听从吩咐坐下,他神情严肃,“舅舅,我准备好了。”

李燧伸手在身前绕了一下,手指头杂乱的飞起,道:“朕有一子嗣,昔年一位娘子所出,如今找到了。”

裴泽渊忽的一下瞪大的眼睛,舅舅竟然有孩子!

李燧为了给他解释清楚,几乎是从头开始讲起,也是为了厘清他自己的思绪。

但此时裴泽渊已经开始在琢磨,这位殿下一定是未来新帝了,他得找机会推贺云昭去面前表一下忠心,将来也好做太子的心腹。

然而下一刻耳边传来一句,“这个孩子就是贺云昭,翰林院的贺修撰……”

裴泽渊瞳孔骤缩,他猛的擡起头,喉咙干涩难以开口,“舅舅,你说什么?”

李遂心一松,看到泽渊也是如此震惊,仿佛他的情绪也随之消解了许多。

他肯定的顿首,“不错,正是贺云昭,朕现在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一件事。”

“泽渊你坐稳了,朕接下来要说一件事你可能有些接受不了,但你必须尽快接受。”

“贺云昭的确是朕的唯一子嗣,但她本身……其实是女子,泽……”

“她是男子。”裴泽渊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舅舅说话。

远房表哥变成了更亲的表哥,不需要任何思考,太子之位一定是贺云昭的。

李燧愣住,忽而嘴角微动从口中发出短促的笑声,他解释道:“贺云昭的确是女子……”

“她就是男子!”裴泽渊猛然起身,高大的身躯殿内犹如一尊将军相,坚定、勇猛、忠诚。

李燧看着他的神情,眼眶一热,泽渊,真是好孩子,他何德何能竟然有如此孝顺的外甥、忠诚的臣子。

裴泽渊斩钉截铁道:“我见过,贺云昭就是男的,有人说她是女子一定是妄图迷惑陛下。”

感动的眼泪还挂在眼角,李燧的笑容骤然僵硬,脖颈咔嚓咔嚓的转动。

“贺云昭真是……女子……”

“她不是!”裴泽渊坚定反驳。

李燧后知后觉,泽渊不是不在乎性别,而是他脑子轴认准了贺云昭是男子。

他从头耐心的解释一遍,“……所以她其实是你的表姐……”

裴泽渊扭头直中红心问道:“她不能当太子吗?”

“她当然可以,”李燧下意识的回答道,话说出口他自己也愣住。

人在下意识说出的话,才是真正的代表了内心的想法。

或许他本来也是更想要让太子之位落在贺云昭身上,而不是宗室那些很可能会把他和父皇的牌位挪出去的宗室子弟。

皇帝缓缓开口:“宣贺云昭。”

……

贺云昭正在翰林院伏案处理公务,她近来一直被大学士扣在直庐里处理一些杂事。

比起她自己那边单纯的将资料汇总编成一本,大学士这里才是真正的杂事颇多。

有先帝遗留下来的几千本《起居注》《日历》,记载了先帝的一言一行。

《起居注》是由翰林院的庶吉士来记录,经手的人多,风格就十分杂乱。

有人记载的详细,连先帝与人说话时喝的几杯茶都记的一清二楚,也有老油条几乎只记对朝堂有影响的事,还有人趣味颇大,喜欢记载先帝对各种事情的评价。

贺云昭刚到大学士的房间还真是有些尴尬,在她自己房间里她就是老大,还有顾文淮常来帮忙,很是自在。

但在大学士这样的顶头上司眼皮子底下,她连一个二郎腿都不好翘,免得被大学士盯着看。

好在她是个很专注的人,既然开始做事就十分认真,她将《起居注》中有用的信息按照两部分分类。

一类是先帝对朝政的处理意见,一类是先帝对朝臣的处理方法。

不得不说,钻研进去之后,她受益颇多。

令人意外的是,先帝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心思深沉,人们通常会认为心思深沉的人应当就是沉默的、冷静的。

但先帝在《起居注》中却完全不是这样的形象,反而脾气很爆,偶有骂人的脏话也被记录在册。

当贺云昭看到一句脏的有点不能入目的话时,她尴尬擡起头看着大学士。

大学士起身过来一瞧,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大学士轻咳一声,“也许……先帝率直。”

贺云昭震撼,大学士不愧是朝堂老臣,好稳重的口才!

笃笃笃,门被叩响,紫衣内侍进门,朗声道:“贺修撰,陛下召见!”

贺云昭从容起身抚抚褶皱的衣裳,她拱手道:“是。”

她随着太监的脚步走在身后,青色的官袍因今日久坐被弄的皱起,一时间难以抚平,但偏偏就是这样细小的褶皱却是文官们推崇的‘官纹’。

吱呀一声,太极殿的门打开。

李燧竟十分镇定冷静,他此刻才猛然感觉重任在肩。

云昭是他的孩子,但她身为女子始终是一种隐患。

皇帝顺遂的人生中唯一的挫折就是无子,但如今无子这一点被补足,他唯一悬在心里的事就是孩子的身份。

一生顺遂的皇帝此刻第一次感受到压力,他能迎接这样的挑战吗?

见到贺云昭的第一眼,他眼睫轻动,像!太像了!像先帝,像他!

李燧走到贺云昭身前,喉咙干涩难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这个孩子她的身世。

身后的苗皇后也是紧张的难以呼吸甚至手脚发软,裴泽渊正扶着皇后的手臂。

李燧伸手按住贺云昭的肩膀,拉着她到一旁坐下,道:“先坐,朕有一件事要与你讲。”

贺云昭微微蹙眉擡起头,她问:“陛下,这?”

李燧紧张的舔舔自己的嘴唇,咽一口口水,道:“你非贺家子,而是朕的孩子。”

眼前的青年脸上一片空白,瞳孔瞬间散开整个人像是被冻在寒冰里,“陛下莫要与臣玩笑,臣胆子小。”

苗皇后急忙补充道:“不是玩笑,这是真的,一切查的清清楚楚,已经与你祖母母亲对过了!”

李燧急忙回头喊道:“吴是!”

吴是快步上前,嘴皮子快冒出火星了,眼冒泪光将查探的全部线索说出来,并将贺云昭出生时的内情全部讲来。

“您就是陛下的亲子!”

贺云昭嘴唇发白,瞳孔虚虚的散开,她手指扣在扶手上,指尖用力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李燧不由得看过去,安抚道:“孩子,凝神,听朕说。”

“你是朕的孩子,这是事实,贺家养育你长大,将来你自己便可以回报他们。”

李燧还要开口欲讲要让她做太子,但却被贺云昭伸出的一只手打断。

贺云昭掌心朝外虚虚的推开皇帝,她侧头,脸色苍白难看,但极力保持住不失态。

“这么说,陛下知道我……”

“朕清楚,无妨,你是朕的儿子。”

她眼睑猛然压下,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密的栅影,眼球在黑暗中急速颤抖,似在困兽在挣扎,睁眼时咬紧牙关,瞳孔针尖一样又缓缓扩散成幽潭。

额角的青筋尚未平息,声音如瓷器裂纹,她道:“臣……需要一点时间……”

她扶着椅子缓缓起身,脊背依然停挺直,唇角紧紧抿起,拒绝了任何人的上前。

脊骨如同刀锋避开的岩石,一节节凸起的椎骨垒成了蜿蜒的高山,仿佛血肉之下埋着的一道冷铁,坚刚不可夺其志。

李燧看着女儿的背影,猛然间懂得了小舒所说,她似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