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开。
笔记里写的是大抵是日记,但没写日期,没写时间,有的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式记录。孤身在家的小孩子太无聊了,即使是洗发水的使用说明书她也都会去翻开看。
前半本笔记字迹混乱,很难分辨,小小凛纪努力分辨出一行,拼成句子。
“蓝色的太阳在流淌,我的头发被烧焦,要拿多少美元赔付才足够”,这是什么意思?
小小凛纪看不懂,晃动着小脚丫子,换个靠沙发的姿势,迅速往后翻,翻到能看得懂字迹的地方。
并不是好看的字,一板一眼,一笔一划,都划得很重,像是刚练字的小学生。但小小凛纪的字又好看到哪里去呢?
她才不挑呢,她只看内容。
【他骗我,我恨他。】
【跑不掉,跑掉了也只会饿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只能当情人了吗?】
【如果能把冬织子杀掉就好了。】
【准备考会计证。】
【他邀请我去他公司上班,说一定不会让我和孩子饿死。】
【令人作呕的男人,我不会相信他。】
【我需要存款,能独立活下去、支撑自己重新找到工作的存款。】
【原始账本,很奇怪,很多不明流水。】
【有黑丨道背景,之前以为是谣言。】
【因为一起生了个女儿,所以很信任我,会计的U盘也给我。不愧是他。】
【但我应该属于夏天。】
【常磐集团的总部在日本,账本应该交给CIA。怎么对接?】
【……被骗了,幸好只是被骗钱。】
【他来得好快,在美国警方内部有关系?】
【黑丨道的背景比想象中的大,一定要想办法。】
【请读东大时认识的同学辗转联系上信得过的日本警察。同学直接联系上了警视总监。】
【同学问这几年我都在做什么,说不出口。】
【在FBI的公开行动中蹲,成功蹲守到人,说明情况。她自称姓Starlg,邀请明天一起吃晚饭。】
【偶遇到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性,身上的健康气息,令人羡慕。】
幸运的是,小小凛纪看到了最后。不幸的是,笔记本被一把夺走。
小小凛纪擡头,正对上一双无法掩盖仇恨和惊怒的灰色眼睛,母亲的眼睛。
夏丘凛纪无法回忆她当时的心情,当时的心情太过狂乱。她只能被梦境俘获一切的注意力,看着梦境往既定的剧本拍下去。
小小凛纪的肩膀被猛然掐住。
“保险柜……你怎么知道密码的?你都告诉了谁?”
“我、我看见了书架上新来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想着可能有谐音,就试了一下。保险柜里的钱我没有动,也都没有说!”
“绝对不准说出去,不然我会掐死你,一定会。”
小小凛纪连忙点头。
“晚饭在锅里,自己拿着吃,我晚上不回来。”
小小凛纪继续点头,努力眨巴眼睛,乖巧的,属于常磐遗传的桃花轮廓的眼睛,属于夏丘遗传的灰色的眼睛。
她眼看着妈妈迅速扭开头,拿起空调遥控打开,“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嘭——”
截然不同的,但又类似的巨响炸疼耳朵。小小凛纪不解地摸了摸恍惚在痛的额头,摸出一个湿漉漉的洞,摸过的手指头被染上鲜血的红色。
四周的景色随着血色再次变化,她多出一种缓慢的,但是在下坠的感觉,以至于心生恐慌。
在听到佐藤佑介这个名字,想起自己偷走他警察手册,他惊慌失措地思考到底不小心丢哪个娱乐场所,之后想办法补办的好笑丑态后,她还要梦见什么?
一定要梦小时候的事,只梦到第一段踩拖鞋从常磐老宅跑路的过程不好吗?已经开始负责集团事务的常磐美绪当时刚好路过,震撼又惊叹的神情不好玩吗?
然而梦境不随着她的意念而变化,梦境固执地往下排练,她依旧在下坠。
贝尔摩德的容颜没有变化,而场景已经到达组织的禁闭室。这位好莱坞明星在昏灰的环境中闪亮地像是准备去奥斯卡领奖,拿着枪笑盈盈地抵住她的额头。
“宫野只是给研究楼放火,你倒厉害,直接把研究楼连着山头炸了,还只死一个龙舌兰,其他研究人员毫、发、无、伤。”
已经在21岁和22岁交界线的大凛纪满脸写着装模作样的无辜。
“我不知道呀,他为什么忽然就带着能炸平一个山头的箱装炸弹,又为什么来研究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可爱的‘银色子弹’研究人员而已。”
大凛纪的头颅骤然被手枪顶着后仰,染成红色大波浪的长发因此炫耀地晃荡着。
贝尔摩德磨牙笑着:“你看起来比八岁的时候讨厌多了。”
“你也是,”大凛纪被枪抵住,仰着头笑着朝对方比一个桃花眼特有的眼波流转的k,“明明很讨厌这个项目,还一副正义的样子要为那个大人杀掉我,你看起来会不会很讨厌自己呢?”
贝尔摩德:“……”
大凛纪笑眯眯的:“那位大人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你也是。没有这东西,黑衣组织也只是普通的黑丨帮组织而已。我把东西都炸完了,还要怎么样?除非出现一个神仙,否则这个项目不用想重启了——这个结果不是很不错吗?”
贝尔摩德深呼吸一口气,理智上确实是……她还是忍不住磨牙道:“你怎么不干脆一起被炸死?”
“因为我是喜欢看别人讨厌我想杀掉我,又不能不忍耐着和我对话的样子。您说是吧贝尔摩德?”
“……”
“是不是下不了手?要不要叫琴酒来?”
——“哐”的一声巨响!猝不及防!
额头碰撞吧台木纹石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剧痛,夏丘凛纪“嗷”的一声,捂住多灾多难的额头。好吧,好听就是好头。
安全通道传来脚步声,她眼泪汪汪地转过头去,看见站在通道尽头的伊森本堂。
这位刚结束工作的酒吧服务员,他的神情写满了“老板又做什么妖”的惊恐,并立刻在视线相碰后撇开头。
他彷徨了半天,脚尖都朝安全通道里去了,还是扭回身子,硬着头皮安慰道:“虽然您哭的原因大概不是这个……不管如何,日本警察的高层被黑丨道侵蚀,您因此选择明哲保身,并不是过错。”
“……谢谢,但不用安慰我,”夏丘凛纪虚弱开口,“帮我拿一瓶化瘀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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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靠坐在床边,喝一罐咖啡抵御睡意,伸伸懒腰,看着稳定发出亮光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再看看窗帘缝隙中,已经投射进来的晚间霓虹。
如果按照诸伏景光的哥哥的说话评价现在的状况,那大概是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奥本议员在凌晨三点唐突送入警察厅,基本检查后确认无恙。
奥本议员对外宣称自己只是收到刺杀预告,精神压力太大,请假一周。而对公安内部,她简单暗示,自己确认被人抓走过,而救她离开的人是FBI。
降谷零根本不信。
FBI做事往往又理直气壮中带点无言的霸道。签证是用旅游签的,真的遇到事情是要亮FBI证件指手画脚的。
这样的组织,会和值班的保安展示警察手册,大半夜的偷偷把奥本议员丢进警察厅?
与此同时,查找金长发紫灰色眼眸的绑架者工作,也失去了继续排查的基础——奥本议员既然还活着,并且表示是自己去散心了,那为什么要提供业主名单?你们警察查案子的时候是不是在滥用职权?
业主名单不可能拿到,奥本议员也没有再追究的打算。权衡利弊之后,降谷零决定暂时将这桩案子搁置,并做好再也不重启的心理准备。
至于组织那边……没关系,有锅他和皮斯克一起背。
他敲定汇报大纲,邮件交由风见裕也细化上报,将文件痕迹清理干净,关上笔记本。
还有一个长期的案子。
降谷零走到不自然酒吧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肆意邪气的波本模样。他擡手拉平白手套的褶皱,推开酒吧的大门。
酒吧还没正常营业,整体显得昏沉。
在黯淡的色彩中,只有吧台处的橙黄色灯光挥洒亮度。
米斯特尔坐在吧台后,足够的灯光,让她额头处被撞击而生的红肿分外显眼。
降谷零:“……?”
他的生活已经相当精彩,全靠咖啡续命。米斯特尔这边又是有什么精彩任务,以至于额头能被打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