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也像样不到哪里去,毕竟现在认真吃夜宵的氛围同样有点奇怪。太日常了,仿佛她没有被追杀,公安也没有在调查组织。
但也不赖,面确实好吃。
厨房的水雾气重,降谷零给自己再装了一碗,她给自己再装了一筷子。又被降谷零半恼地瞪一眼,她就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拿着碗的手还很稳,但脸颊慢慢红了。
“你不准偷袭,”他抱怨道,“我刚才差点把碗摔了。”
夏丘凛纪很无赖地笑,理直气壮:“之前定下的,吃一口亲一下。”
夜宵还是要吃,不然等下做什么都没力气。降谷零端着面,从厨房落荒而逃。
夏丘凛纪慢悠悠地端碗坐回餐桌,还想接着逗他,并不介意逗出火。但她刚准备开口,降谷零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响起不是大事,一般是公安的事情,事件汇报或者是请他指示。
但降谷零拿起手机,神情有些不好看:“贝尔摩德打过来的。”
夏丘凛纪一愣,警惕问道:“可能会定位过来吧,电话能接吗?”
降谷零道:“公安有反定位手段。”
夏丘凛纪听着,精神勉强放松下来,但身体本能警惕着,胃也吊着难受,第二碗面没心情吃了。
贝尔摩德打电话会说什么?
降谷零没有瞒着她,接通电话后立刻开启扬声器,公开对话。
“波本,小蜜甜尔在你旁边吧?”贝尔摩德的语调优雅又张扬,在稍显空荡的一楼客厅传出回应,“电话给她。”
夏丘凛纪摆手,她不想说话。
降谷零放下筷子,垂下眼,露出虚假的笑,语气轻快道:“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和我说。”
扬声器的声音和普通对话不同,贝尔摩德显然听了出来。
她没有坚持,直接开口询问:“请帮我询问她,她选择兑换的奖励是什么?代价是什么?如果她现在死了,她还可以成功兑换到奖励吗?”
夏丘凛纪低头喝汤。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例如她现在就不打算回答。
但贝尔摩德已经有她的猜想:“你想兑换的奖励大概只有一个吧,让组织像前面两栋研究所一样爆炸,消失。然后,如果你死了,能兑换部分的奖励,例如一半,对吧?”
降谷零愣了一秒,立刻擡眸看她。
夏丘凛纪继续低头喝汤,不敢擡头。她心里清楚,他在开车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
贝尔摩德不在意电话那头是谁在听,泰然道:“FBI和CIA的名册我翻完一遍,都没找到波本。波本,你应该是日本公安吧?日本是那位大人的大本营,现在最差的情况是,你保不住小蜜甜尔,她被那位大人抓住,像库拉索一样被洗脑,改选她想兑换的奖励。她如果现在就死,肯定不会到达这个结果。”
降谷零没正面应答,只笑道:“你接受的程度还挺高,已经帮她想怎么兑换奖励了。”
贝尔摩德呵呵笑道:“我毕竟清楚记得,自己杀过一个八岁的小孩子。结果这个小孩子长大后好端端地出现在组织里,看着还一副讨人厌的样子,相当奇怪。如果有超现实的存在,一切就可以理解了。——怎么样?”
降谷零眉毛下压,没有即刻回答,先擡眼看着她,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夏丘凛纪笑了笑,索性开腔:“什么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美甲敲击桌面的声音,烦躁又富有节奏:“小蜜甜尔,不要装傻,该见好就收。你如果真信得过公安,就不会拖到昨天才想觐见那位大人了。”
呀……
至少让她再享受一个月?一个月内,把厌恶值攒齐到100%,或者在一个月后自然死亡。
夏丘凛纪心里盘算着,露出半真半假的笑,清清喉咙就要开口——
降谷零伸手挂断电话。
她一愣,下意识擡眼看去,就见着降谷零拉开椅子站起身,沉着脸坐到她身旁,脸色看着差得想杀人。
他下一秒低下头,含了一下她的下唇。
脑后割短的头发被他的手指顺着发丝插进去,扣住。
“感觉你会说出很气人的话,所以我先把电话挂了。”
温热的唇依旧贴着,呼吸在交融,热意在冬夜腾升。
夏丘凛纪紧张地想屏住呼吸,手指抓住他的衣角,揪紧。
他的电话又发出响声,没有人理会。
“小蜜甜尔,”降谷零轻咬着她逐渐殷红的唇,半真半假地调侃说,“打断了你和贝尔摩德的交流,并且不打算让你继续和她对话,你不会生气吧?”
夏丘凛纪勉强发出声音:“不、不会……”
降谷零不满地笑出声,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揪住衣角的手,拽下来,按在她的膝盖上。
他松开这个像是在品尝糕点的吻,扣住后脑勺的手转而滑落到在她的脖颈侧边,姿态危险。
他的神情也危险到阴暗了,仿佛她又一次提出分手。
夏丘凛纪不敢对视,又不想失去。索性整个人靠到他的怀中,脸埋在他的胸前。
亲密的接触能让人心安,即使效果只像是拿走骆驼背上的一根稻草。
她没有被拉开,反而腰部被抱住,还被安抚地拍了拍背。
“见好就收这个说法真好听。通俗地说,就是要你现在就死,然后换半个组织覆灭,公安能轻松地铲除组织,”降谷零状似愉快地笑了声,“你可能稍微想得好一点,但也是‘活下去,能完整兑换奖励最好’,哪天情绪低落,也会想‘见好就收’,对吧?”
他说着,甚至还提供了佐证:“上次你说你想把车开到海里,也是因为能覆灭半个组织,所以你想放弃,想直接结束任务,留下只剩一半的组织。”
夏丘凛纪心虚,一声不敢吭。完全被说中了。
她信任公安,但没全信。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如果公安打算复制她备份的研究所资料,第一次会发出提醒不可以复制。第二次就会直接销毁。
心脏无法克制,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
眼前也开始发晕,头脑恍恍惚惚。
倒不是降谷零给她下药,单纯是她需要休息了,情绪又有些激动,身体撑不住。
贝尔摩德说的最糟糕的情况,她被洗脑,修改任务奖励,其实很难发生。就她现在外实内虚的身体数值,她很难撑过洗脑的那一关。
她单手抓着降谷零的衣角,防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滑。
相当耍赖,降谷零还在审问她呢,她这就申请保外就医了。
降谷零哪里还问?一只手往下捞起她的腰下托起,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腋下,直接把她腾空抱起,要往门外走去。
她连忙说:“应该就是开车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好,”降谷零没坚持,转而抱她上楼,“先好好休息吧,不说这个了。”
夏丘凛纪低头,脸埋在他的肩脖处。
“……对不起。”
“不用你说对不起,”降谷零的语气平静,“铲除非法组织本来就是警察的工作,没能让群众相信警察能做到本职工作,宁愿牺牲自己达成目标,是警察和政府的失职。”
夏丘凛纪不知道怎么接话。
降谷零的脚程很快,她犹豫的时间,已经够降谷零把她抱回三楼卧室,放到床上。
额头被摸温度,脖颈被测脉搏,手心也被摁了下看反应。
降谷零的下垂眼仔细地观察着她,眼眸深处平静地像是黄昏暮色时紫灰色的湖面,什么情绪都即将被来临的黑夜吞噬。
她其实已经全然信任他,坦诚相待,做过最亲密的事。
现在,在她虚弱的时候,最脆弱的脖颈被能轻松掰开苹果的手贴着,也并不会因此瑟缩。
对人的信任,和对机构的信任,或许还是不一样的。
夏丘凛纪定定神,抓住降谷零检查结束后想收回的手,摁到自己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她的头发披散在枕头旁,眸色含雾地看着他。
“你没有失职,不用替其他人反思……”她小声劝说,也是辩解,“我只是,太希望组织覆灭了,所以什么机会都想抓住。”
降谷零坐在床边,没有挣脱。只是嘴角扯出笑,压抑出平静的气质:“那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因为他也一样。
夏丘凛纪扭开头,紧紧咬住下唇。
刚被吻过的唇触感更鲜明,咬起来的痛意也更尖锐。
但她没能咬多久。
下颌被不轻不重地掐住,咬紧的牙关被迫松开。
降谷零垂眼看着她,带有枪茧的大拇指指腹粗糙地来回摩挲下唇,仿佛要把咬痕揉开。
夏丘凛纪抓紧她扣住的手,努力平复着心跳。她确实想得太简单了,陪她待一个月?要多没心没肺的人才能真正做到。
降谷零果然也开口:“我今晚陪你睡一觉,明天就走。”
夏丘凛纪:“……好。”
降谷零:“我要回公安报道,主持铲除组织的行动。”
合情合理,夏丘凛纪没意见。
“不要现在就‘见好就收’,等我一个月,怎么样?”
夏丘凛纪默默扭回头。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内我成功铲除组织,这份高维系统的奖励,你就改成让你的身体恢复健康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