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
她回过头,直视汤森的眼睛,问道:“你们有朗姆酒么?”
......朗姆?
汤森愣了一愣。
朗姆......这跟这位小姐的身份和外表的确是完全是放不到一起联想的两样东西。
但良好的训练和应变能力让汤森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卡了一下,立马回应道,“......那,江小姐是要哪种朗姆酒呢?考虑到年份,品牌,原料的话,我们有上好的——”
没想到,优雅美人很快就接上了下一句,“不用。”
“要那种最廉价,标价最低,没有标签,基本只在贫民区街边售卖的朗姆酒。”
“我们......”刚要顺势应下来,汤森就卡住了。
她刚刚说,贫民区——?
为什么会要贫民——
没等汤森大脑转过圈来,就见那位江小姐漆黑的眼平静地与他对视,问道,
“你们能买到么?”
被那双沉着的眼看着,汤森只感觉全身都过了一阵电。
慢慢地,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的大脑才仿佛又被突然打开了开关,接收到了信息。
他后背莫名冒出了一层汗,几乎有些结巴地回答道,“应,应该是......应该是没问题的。”
“好。”她的话很简短,“不需要一整桶,帮我装两瓶就行。”
“......好,好的——我这就为您去安排。”
“劳务费和小费你们自己看着填,不需要来问我。”
“啊,好,好的——”
“多谢。”
见他回复了,江郁很快对这段对话失去了兴趣。
她视线回到舷窗外的景观,明显是不准备再说话了。
咽了咽口水。
汤森感觉自己四肢发软,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腿,想要离开房间。
但是刚一抽动腿,退后了一步,他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不行,他还有事要做的。
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门口对自己的打气和欲望念头,汤森努力撑起自己的勇气。
对面前女子的美貌与身份象征的权贵的贪婪让他又擡腿向前迈了一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感受到了他的回身,江小姐侧过脸来,微微挑眉。
虽然没发声,但她的表情明显带着“怎么,还有事”的意思。
咽了口唾沫,被她这样盯着,汤森感觉自己的信心正在飞速下降,退后溃逃。
“我,我是想说......”努力稳住自己温柔的声线,汤森又挂上了自己最为迷人的微笑,他侧步一步到面前女子的侧后方,压低了自己躬下的身形,擡起手慢慢地想要落到她的肩上,
“一路劳累,江小姐一定疲劳了吧。”
“我祖上有一些传下来的手艺,不知道您需不需要一些肩颈按摩呢......”
呼吸逐渐靠近她的耳畔,“我向您保证,会很舒服的......”
三寸......两寸......半寸......
汤森注视着自己的手逐渐向下要落到江小姐的肩上。
他甚至脑内已经浮现出了一开始触碰,江小姐会羞红了脸羞怒,但随着他专门潜心学习的高超的按摩技术的施展,江小姐一定也会拜倒在他的温柔的语调,轻柔又舒缓的手掌力道之下的一系列后续情景。
毕竟Oga都是这样的,表面羞涩,内心放荡。
这种贵族应该也没什么两样,外表的架子放下来之后,还不是怎么开心怎么玩。
他看着面前美人的纤长侧颈,忍不住地心猿意马。
在这之后,美人在怀里,又是柔声细语,好不快乐......
他们郎才女貌,肯定是一对非常般配的眷侣。
虽然知道自己就算做情人也不能施加任何痕迹,但他也开始忍不住地幻想,如果按照他和江小姐的俊美长相,如果生下后代,这生下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得有多么好看,多么灵动,而且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可以有最好的资源去挥霍,多么光明璀璨的未来在等着——
然后,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幻想。
他擡眼望去,江小姐侧眼看来平静的眼眸撞入他的视线。
她的嫣红的唇角带笑,眼底却毫无波澜,不带丝毫笑意。
她淡淡地问道,“是么?”
汤森一愣。
手一停,他有点不确定地发出一声鼻音:“嗯?”
江郁笑了。
红唇张合,女嗓慢悠悠的,仿佛心情很好,但吐出来的字句却令人如坠冰窟,
“这就是你们说的——‘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是么?”
最后两个字落下,房间内一片寂静。
汤森目光僵直,只感觉自己身体从脚底到头顶,一寸一寸凝结成冰。
无数的疑问在自己脑袋内横冲直撞,几乎都有了声音,嗡嗡嗡地在脑内乱飞个不停。
她!——
她怎么会知道的?
她怎么会听见的?!
这些包厢的舱门可都是能隔音的——她怎么能听见!??
她怎么会听见自己跟维克的对话?!
那如果她听见了,那自己,那自己的目的从一开始不就暴露地一览无余了吗?!——
见面前这个搔首弄姿装模作样的男人的脸色在几秒内五光十色地变换,十分精彩,江郁只盯了一秒就觉得眼睛遭到了玷污,毫无兴致地别开视线。
一旦伪装被揭穿之后,这个一米八的金发男人看起来像个瑟瑟发抖的大型耗子。
“好了,你放心,我没兴趣计较这些。你去做你的工作,我们互不打扰,等酒准备好了告知我。”
淡淡撇下这句话,江郁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对话。
意思很明显,逐客令。
在汤森浑身大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双腿的知觉移动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他的手刚贴上门把手,就听见后面又传来慢悠悠的一声,
“两瓶,别忘了。”
只是这简短的一声,汤森又是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找到身体的控制没有当面出丑,汤森这才颤颤巍巍地胡乱点头“嗯”了一声,扭开了房门,几乎是逃窜一样地溜出了这个房间。
房间内回归平静。
房门关上,带来的微风微微掀起了江郁手中杂志的一页边角。
江郁视线在这边角上扫了一下,不甚在意地擡手将它抚平,翻向了下一页。
刚刚的小插曲过去,并没有在她的心里起一丝波澜。
头等舱的舱门的确隔音——但挡不住她分化Alpha之后的S级的听力。
更何况,在听到隔壁是林灿灿之后,她就分神注意了一下。
——没想到,额外听到了一些肮脏且无趣的东西。
又翻了一页杂志,江郁眼里读着文字,但其实心思并不完全在这上面。
......朗姆酒。
她对生父的记忆已经模糊到记不清,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记忆。
据说在她两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因病去世了。
她现在对他的印象,其实完全来自于其他的人的口中:
“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全身上下不超过三块钱的穷光蛋”、“穷得叮当响的窝囊废”、“见色起意勾引帝星第一美人的混混流氓”......
这些一连串的称号和定义,全部来自于帝星的流言蜚语和江家长辈的闲谈口中。
也就是从听到这些开始,还年幼的江郁就开始决定远离任何八卦碎语,即便所有人都告诉她,掌握第一手八卦和小道消息,是贵族子女的生存之道。
而江纯雪,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从她回到江家后什么都没要,唯一要求就是从主家单独搬出来独自抚养江郁的这一点看来,江纯雪也并不是对这些闲言碎语无动于衷。
......毕竟无端言语攻击和自己共同生育了一个孩子的前伴侣,也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吧?
然而,母女之间相处快二十年,江郁并不记得任何她们讨论过她的生父的情景。
曾经有偶尔提及到过一次,当时的江纯雪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打个哈哈绕过去,“啊,你生父吗,他原来真的是非常好看,非常符合我的审美呢”——
非常符合江纯雪性格的评价。
除此之外,只言片语都没有。
江郁捏着杂志边缘页脚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攥紧了一些。
......朗姆酒。
当时熟悉江纯雪的人,偶也有见过她生父的人。
其他人江郁并不清楚,但和江家是世交的陆家,当时的陆家大小姐现在的陆夫人陆芙清,肯定是见过那个男人的。
偶有一次她照常被陆母邀请去吃饭,那次陆夫人明显是有点喝多了,酒后只剩下了她们俩人,就随口讲了些以前的趣事。
说她以前第一次见到江郁父亲,发现那个男人竟然喜欢喝一种朗姆酒。
是那种最便宜的,没有标签的,就是贫民区最随处可见的街边小酒馆卖的桶装的可以接的劣质朗姆酒。
说她看了就大为震惊,还偷偷质问江纯雪是不是没给她男人发零花钱,总不至于一个贵族小姐的情人落魄到只能喝废水。
而当时的江纯雪两颊绯红,羞涩地笑着解释道,说是他——江郁的生父——就喜欢喝这种酒。
说到这儿的时候,已经醉了的陆夫人拉着还只有七八岁的江郁的手拍了拍,笑着摇头,说,其实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长着一张优秀皮相的男人,却穷得叮当响,身无长处,还喜欢喝最劣质的酒。
“完全不合理啊!——”她的原话。
江郁也不明白。
七八岁的她不明白,现在的她依旧不明白。
但没关系。
江郁擡眼,看向包厢墙上的显示屏,上面正显示着距离到达目的地霍布森星的剩余时间。
【05h36】
还有五个多小时,她就要到她老爹的墓前,跟这个臭名昭著的廉价酒鬼做一场对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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