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之外
知道仿真机器虫真实身份的很少，但机器虫身体总归没那么方便。
机器虫戈登大部分时间住在维纳利亚宫，偶尔看弟弟艾萨克被工作淹没，只在文件山濒临倒塌时扶一把。
看弟弟忙碌自己却清闲，这体验有些新奇。
青鸾曾为一个漫长得永无止境的目标坚持了很久，又陷在时空罅隙中不知岁月。
机器虫身体是满能源的最佳状态，但青鸾觉得有些疲惫。
含有序力的魂晶和塞西尔都托付给随洲，青鸾觉得自己可以彻底躺平。
可大约是奔忙成了习惯，机器虫经常出现在议政殿，乐于扮演艾萨克的助理。
宝瓶公爵兰德里柯再次入宫，带着雄虫教育改革的长期分阶段方案。
雄虫虫崽教育权已从雄保会手中分离，有了好的开始，仍需要长期坚持。
否则，要么守旧力量卷土重来，要么草帽或礼帽星系的星火将局面变得危险而不可控。
兰德里柯偶尔有些迷茫，他真的能见到戈登描绘的美好图景吗？
近日议政殿中多了个仿真机器虫，偶尔帮艾萨克陛下整理文件。
兰德里柯想虫都是会变的，安东尼近卫长只能守在门口，近卫长的位置竟被一个机器虫取代了。
宝瓶公爵与陛下讨论起来，许多问题兰德里柯还没想好，多一分是冒进，少一分是腐朽。
而奥本计算给出的答案是一个不甚精确的范围，可谓既冒进又腐朽。
一番激烈讨论后，陛下隐蔽地看了眼机器虫助理，将方案定下来。
兰德里柯怀疑自己年纪大了眼花，竟从一个仿真机器虫身上看出戈登亲王的影子。
他摇摇头，驱散这份莫名的熟悉，大脑自动回忆起那段旋律和改编的《机甲与星辰之歌》，之前的迷茫淡了些。
往事无可追，只是钝痛。
兰德里柯走出议政殿，利河中将在绘着鹤望兰家徽的飞行器上等他。
艾林顿家已为莫测的未来做了几手准备，只待星光降临。
议政殿中，陛下签完一份文件，递给机器虫。
艾萨克对哥哥挑眉：“你猜，他看出来了吗？”
“管他呢。”
机器虫耸肩。
“元帅说要去度假，”艾萨克便换了话题，假装叹气，“塞西尔当了元帅后，请假次数比之前加起来还要多。”
“去哪里？”
机器虫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青鸾明白塞西尔的纠结。
缺失的时光无法挽回，死而复生的雌父总是奇怪的。
“说是一个很远的地方，但会很快回来。”
艾萨克陛下转述。
青鸾听懂了：“塞西尔是该出去走走。”
艾萨克其实没明白这段加密对话，他点头道：
“我给他准假了，最近军部战后工作，哥你暂时接手吗？”
“好吧，”机器虫摆出个摊手的动作，“但我只管机器虫助理的部分。”
“好，”陛下手上处理工作不停，“哥哥跟我讲讲塞西尔他们去的地方吧。”
仿真机器虫的声线可以自由调整，青鸾切换为戈登的声音，娓娓讲述：“那是一个与阿卡德帝国十分不同的地方……”
-
晏随洲从故友处得到魂晶用法，他买了两个冷冻医疗舱，向艾萨克陛下借了间地下密室。
在密室附近布置好保护措施，晏随洲拉着塞西尔的手，问他怕不怕这场精神与躯体分开的穿越时空之旅。
元帅摇头，满目期待：“我想去看看道侣生活的地方。”
“出发后，途中你会看到二维的宇宙，刚抵达时可能会有类似晕星船的感受，可能还会觉得被困住，”晏随洲又说了一遍注意事项，“但别怕，你的灵魂在一颗金凤的蛋里，外表跟虫蛋有点像。凤凰会自己啄破蛋壳出来，不过那枚金凤蛋比寻常凤凰蛋坚固得多，啄不动也没关系，我会很快过去帮你……”
塞西尔想起晏随洲跟他分享的金凤幼崽破壳技巧。
他想自己是个虫族元帅，应该不至于被困在凤凰蛋里吧？
塞西尔忽然被捂住眼睛和耳朵，精神海中想起道侣的声音：「听得到吗，塞西尔？」
他也在精神海中回答：「可以听到。」
晏随洲在精神海中继续：「如果在蛋壳里出不来，就传音告诉我……」
塞西尔元帅觉得道侣把自己当成了小虫崽，不，就算虫崽时期，他也很厉害。
又说了许多细节，道侣的叮嘱终于结束：「……准备启动冷冻舱，出发。」
躯体进入冷冻状态前，意识离体前，塞西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穿越时空之旅的起点居然是在地下室，而不是星舰。
冷冻程序启动，感官变得模糊，意识游离到形骸之外，独自漫游到未知处。
塞西尔从没在已探索宇宙中见过这样奇异的景象，怪不得随洲会在精神海交融时，想像出那么混乱又美丽的星空。
空间裂隙内部也是类似的景象吗，时间与空间的界限都变得模糊，自身的存在似乎变成了薛定谔的猫，难以确定，无法描述……
「塞西尔，我在你身边。」
嘈杂混乱中，塞西尔感受到晏随洲的存在，无比清晰、坚定、温柔。
「随洲，我的道侣。」
塞西尔觉得自己在用尽全力呐喊，但存在感却微不可闻。
「我听到了。」
塞西尔觉得晏随洲的回应似乎带着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薛定谔的状态终于结束，塞西尔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四周一片漆黑，瑰丽的星体全都不见，能听到淙淙水声。
想来是到了修真界，他在一枚凤凰蛋里。
塞西尔元帅按照道侣总结的凤凰破壳技巧，开始啄蛋壳。
金凤的蛋壳本就相当坚固，醴泉含有某些矿物，让常年泡在醴泉里的凤凰蛋更加难啄开。
塞西尔元帅专注一点，啄了很久很久，似乎漆黑的视野中有了一处不那么黑的小点。
有成效了，元帅继续啄着蛋壳，小点逐渐透光、扩大。
云阶月地中，晏随洲从干川扭转大阵中起身，亚夏虫族的经历像一场悠长的美梦。
但不是梦。
他解开心结，提升境界，还遇到一位道侣。
神识中，与塞西尔的魂契无比牢固。
塞西尔正在梧桐海的醴泉，虽然那里十分安全，可初生的凤凰幼崽力量弱小。
这里是修真界，不是心软的塞西尔熟悉的阿卡德帝国。
魔尊毫不耽搁，径直赶往梧桐海。
快速通过重重禁制，醴泉中的浅金色凤凰蛋微微晃动，靠近可以听见微弱而规律的撞击声，已有了一个小孔。
“元帅，加油啊。”
魔尊将凤凰蛋托在手里，撞击声频率加快，坚固的蛋壳在塞西尔的锲而不舍下有了条蜿蜒的裂痕。
“啾啾——”
伴着一串清脆的凤鸣，晏随洲见到了浅金色的小凤凰塞西尔。
鸿前麟后，蛇颈鱼尾，是古籍中描绘的标准返祖凤凰形态，毛绒、柔软、温暖，颜控晏随洲毫无抵抗力。
眼前场景与第二轮心结幻境有些相似，但魔尊不是困在大乘期巅峰百年未得寸进的魔尊，塞西尔也不真的是凤凰幼崽。
他帮小凤凰整理好头顶漂亮的翎羽，破壳是项辛苦的工作，成为小凤凰的元帅倚靠在魔尊手上，长长的尾羽从指缝间垂落。
晏随洲用灵力引来几滴醴泉喂给小凤凰，又备了把新鲜练实，凤凰化形前食谱有限。
魔尊传音问：「习惯吗？」
累得不想说话的小凤凰抖抖羽毛：「还好。」
不能飞不太适应。
魔尊肆意而轻柔地抚摸着小凤凰华丽的羽毛，爱不释手：「再过一周便能飞了。」
小凤凰塞西尔与一般神兽凤凰不同。
这原是颗魂魄缺失、无法孵化的凤凰蛋，由于泡在醴泉中滋养了百年，又融入魔尊道侣、虫族元帅塞西尔的精神体，因此成长速度与其余神兽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在凤凰故地住下。
此时梧桐海正值秋季，以树海中最古老的梧桐为界，一半是璀璨的金黄，另一半是茂密的翠绿，美不胜收。
晏随洲在最老的梧桐树下，跟塞西尔科普了凤凰与此地历史，建议：“这里只有我们，不会有他人打扰。等你学会化形，我们去各处走走。”
“啾啾。”
小凤凰塞西尔对这项安排表示赞同，元帅很喜欢只饮醴泉食练实的健康生活。
魔尊与小凤凰在梧桐海住下，随手用梧桐木做了一排又一排阵法教学小玩具。
塞西尔元帅嘴上说是给虫崽玩的，言行却不一，恨不得度完假带回帝国。
晏随洲和塞西尔住在梧桐树上的树屋里，世外桃源，不知寒暑。
魔尊日日欺负不会化形的小凤凰，偶尔被小凤凰啄了手指。
小凤凰进步神速，在学会化形前已掌握不少阵法、炼器、炼药的法门，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塞西尔元帅。
某日天朗气清，美丽的金凤熟练运用凤凰真火，烤一排小鱼，是塞西尔从灵泉里捞的。
吃了好久的练实，元帅不再是坚定的健康饮食爱好者。
然而，烤到香脆的小鱼们排着队，一条接一条飞进晏随洲嘴里，小凤凰只来及拦下最后一条。
魔尊逗道侣：“凤凰只能吃练实，不能吃烤鱼。”
烤鱼摄入过量，凤凰也会消化不良。
“凤凰不仅能吃烤鱼，还能吃魔尊。”
只抢到最后一条烤鱼的凤凰口吐人言。
“来啊。烤鱼不错，焦香酥脆，恰到好处。”
晏随洲抚掌而笑，不讲武德地偷袭，用一小股灵力吹乱了凤凰头顶的翎羽。
凤凰形态的塞西尔顾不得整理羽毛，飞去啄晏随洲的手指。
道侣实在可恶，头顶的翎羽造型很难整理。
晏随洲顺势抱住凤凰，将元帅张开双翼的动作理解为求偶。
他仔细整理好金凤头顶的羽毛，趁机将腹部、翅膀和尾部摸了个遍。
小凤凰的喙轻轻蹭过他的手指，仿佛这样就狠狠啄了他。
魔尊轻抚着浅金色的羽毛，心想再神交几次，小凤凰就该化形了。
有点期待。
皎洁月色下，整片梧桐海都镀了层银光。
晏随洲抱着金凤，在树屋中闭目。
相爱的道侣神识交融，晏随洲化作墨色的凤凰，与塞西尔一起领略修真界的名山大川。
他们间距很近，翼尖偶尔挨到一起，碰撞出一连串颤栗，又忍不住贴得更近。
当第一缕晨光穿过梧桐海照进树屋，睡在晏随洲怀里的凤凰幻化成人形。
魔尊感受到怀中的变化，没睁眼睛但准确地亲上道侣嘴唇。
被亲醒的塞西尔狠狠亲了回去。
小凤凰化为人形后与塞西尔元帅长相一致，耀眼的浅金长发，清冽的冰蓝双眸，是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上校与久经战场的元帅的结合体。
及腰浅金色长发极具视觉冲击力，晏随洲恍惚了一瞬，在神识备忘录里记下，回去后想看道侣留长发。
魔尊原计划一早便带人形小凤凰出山，奈何道侣太诱人，又抱着道侣亲昵了好一会儿。
日上三竿，晏随洲宣布：“我们出关。”
虽闭关多年，修真界各处仍流传着魔尊的传说，只是许多年轻修士并没亲眼见过。
“想看真实的修真界是怎么个弱肉强食法吗？”晏随洲笑道，“你是如今唯一的凤凰，更是血脉返祖的金凤。只要当众现出原形，就像阿卡德帝国忽然出现一个5S雄虫一样。”
元帅有些疑惑，以5S序列的珍贵程度，在帝国定会时刻受到最高规格的保护。
“方才的类比不够恰当，”魔尊改口，“应该是像一个5S序列雄虫掉进异种群里。”
塞西尔立刻明白了，表情变得严峻。
“别紧张，如果不小心变回金凤形态，就可以亲身体会魔尊在修真界的威名。只是我若出手，你便见不到原汁原味的修真界风光了。”
晏随洲帮塞西尔束起长发，承诺道：“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遵守不喜欢的规则。”
他收起梳子：“因为，我就是这里的规则。”
塞西尔甩了甩头发，很喜欢道侣扎的新发型：“如果我像之前一样……”
“你可以继续保持乐于助虫的作风，虽然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晏随洲语气随意，轻描淡写地说了几种常见陷阱，他有点期待塞西尔遇到假装弱小诱敌深入那类陷阱的表现。
昔日的雌虫上将会怎么做呢，明知是陷阱偏要踩进去，还是避开呢？
遇到小凤凰无法独立解决的麻烦，塞西尔会如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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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随洲与塞西尔并无明确目的地。
闭关多年，魔尊对如今的修真界格局不算清楚。
有绝对实力傍身，他无需仔细了解近百年间各势力间的纠葛。
他按过去所知介绍：“修真界大宗门共十二个，分别是魔域六个魔门，仙域六个仙门，此外便是些小门派、散修和非人族修士的势力。”
“大宗门占得灵气浓郁的高山峻岭，小门派只能去开发荒山野岭中的灵气，山野之间，是凡人与修士混居的城镇。”
晏随洲看向道侣：“你想去哪？”
塞西尔提议：“去城镇看看？”
“好，”晏随洲对打劫小凤凰的烤鱼毫无愧疚，“庆祝道侣成功化形，我们去前面中州城吃大餐。”
塞西尔加快了脚步。
熙攘人群中，两个俊美的修士牵手偕行，其中一个金发蓝眸，惹眼的发色显然不是寻常修士。
晏随洲没有乔装打扮，塞西尔也没遮掩眸色发色，他们成为一对回头率颇高的组合。
塞西尔听到人群中有稚子指着他问：“为什么那个哥哥的头发……”
孩子只说了一半，被一旁家长紧紧捂住嘴，塞西尔清楚听到家长压低声音，严厉对孩子道：“不能用手指着修士！”
塞西尔并不在意，他抓着道侣的手，穿过古老的城门，走在陌生又热闹的街道。
今天恰逢七夕，中州城热络而忙碌，与帝国首都星迥乎不同的景象让元帅目不暇接，漪澜茶楼、三千醉酒肆，门口有灵气傀儡舞剑的拍卖行等。
有些店铺凡人多，有些修士多。
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卖现做糖人的摊位，附近排了不少成双成对的顾客。
塞西尔不禁联想到首都星家里的手办墙。
他说：“我们也买一对糖人吧。”
“走。”
很快轮到他们，摊主看到晏随洲长相时愣了一下。
灰衣摊主技艺娴熟，挥手便画好一对活灵活现的糖人，双手递给晏随洲身边的金发美人。
塞西尔付过钱，将自己的糖人分给晏随洲：“摊主认识你吗？”
“没印象，不重要。”
魔尊尝了一口凤凰糖人，很甜。
他们在中州城闲逛，就像婚后不久一起探索摄政商业街的宝藏店铺。
晏随洲在一家面向修士的店买了几卷价格不菲的彩色天蚕丝，将精美的袋子丢给塞西尔。
塞西尔想不出随洲要彩色蚕丝做什么。
晏随洲凑在塞西尔耳边低声道：“多做几个小凤凰挂坠，给我的武器都挂上。”
塞西尔的脸有点烫，但他做凤凰这段时日已习惯了道侣随时随地的甜言蜜语，微弱反击道：“不如我拟态待在上面。”
魔尊轻笑一声：“那可不行，你变成小凤凰，我拉谁的手？”
塞西尔元帅说不过，只好转移话题：“听说风雨楼酒菜不错，我们去吃饭吧。”
“走。”
晏随洲没再逗弄道侣，凤凰急了会吃魔尊。
风雨楼人气火爆，需要提前预约，塞西尔打算换家店，晏随洲从乾坤袋里摸出块令牌，在迎客小厮眼前晃了一圈。
小厮立刻换了态度，将晏随洲和塞西尔恭敬地迎上顶楼包间。
元帅好奇：“你给他看了什么？”
“碧落阁长老的信物，”晏随洲将黑色令牌给塞西尔玩，“碧落阁是离中州城最近的魔门，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更换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