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出其不意?”团圆有不好的预感。
梁聿摸下巴,“到时候我们穿两身黑的,蒙面装作劫匪,我扛头,你扛脚,直接把九郎扛走?”话音才落,他想了想九郎那瘦巴巴的体型,和他一只胳膊就能提起来的体重,自己就笑了,“也用不上你,就九郎那个小菜鸡,我一个人扛起来就能跑!”
团圆:……
他想撤回刚才说的,他家郎君是好人的话,就算是再好的郎君也不是完全完美的。
就在整九郎这事上,他家郎君明明每次最后都会被九郎甩脸,但每次都乐此不彼。
而且听说那天九郎是要和家人一起,说不定大都督也在,郎君你真的要这样做,不怕吓到九郎的家人,吓到大都督吗?
团圆在心里比较他家郎君还有大都督的武艺,虽然他对自家郎君非常自信,但也不敢确定他家郎君能在大都督手下过几招。
而梁聿还在规划那天的行程:“我听说那庙在的山上还有一座天然温泉,就在山顶,团圆,那天除了黑衣服,再带两套换洗的衣服,多带一套,给九郎也带上,给他买新的,那小子挑的很,料子也挑好些的,里衣这些都买上,挑软和的料子,先过一遍水,要不他又不肯穿,到时候我们仨一起泡温泉!绿衣那小子就算了,叽叽喳喳和个娘们似的,到时候没准还拦着九郎,不让他玩,你可看准了,不许他跟来!”
团圆心想:绿衣像娘们,九郎就不像吗?
不过这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随即就和屋外的风一起消散在簌簌响的树叶中。
梁聿一切都规划的很好,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叫团圆定做的两套“劫匪专用黑衣”最终还是没穿上身,在温泉换的衣裳,特意给九郎做的好料子衣裳也没从成衣馆取出来,他那日窝在屋里一上午的时间,连团圆喊吃饭都没听见画出来的嬉燕风筝,也没能如约在九郎娘亲忌日这天送给她。
“咳咳……”黑暗又摇晃的马车,周围满是腥臊的臭味,是一股尿骚味混着汗臭味的古怪味道。
“拦句……”团圆的嘴巴被布条紧紧勒住,他只能含糊不清地喊着梁聿。
眼前是一片昏暗,他的眼睛上也有布条捆着,但捆他的人手法实在太粗糙,他脑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蹭了蹭,布条就滑上去半片,露出他半只眼睛,能在这昏暗无光的马车里隐约看到些许轮廓。
压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是个人?那边一个一个叠起来的也是人?
团圆惊恐顶开压在他身上的人,那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浑身都泛着一股冰凉,所以一开始团圆才没有发觉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还是一个人。
——他不会已经……没气了吧?
团圆嘴巴被布条捆着,害怕得想吞咽口水都困难。
那具……疑似尸体脑袋还靠在他腿上,团圆能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他大腿上,透过他的裤子布料。
这熟悉的感觉……和那天穿上杀倭寇时,血溅到大腿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腿上这个人还没死,脑袋在流血!
团圆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如今他只能像条虫子一般奋力扭动身体,去试探身上这人的鼻息。
也是想看清楚这人的脸。
他可不能死啊!要是有个死人躺在他身上那可太可怕了,也千万不要是他家郎君啊!
这流血的速度,那是凶多吉少,如果是他家郎君,他怕自己心脏受不了!
团圆脑子里乱呼呼的,对上来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他早上准备去成衣坊取新做的衣裳,郎君说一个颜色的颜料用完了,要亲自去书画坊买,就跟着他一起出门了。
然后……
然后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他后脑勺一疼,看到郎君和几个人打斗的场景,那几个贼人不讲武德,往郎君的眼睛和鼻子都撒了一把粉末。
团圆脸蹭到躺在他大腿上脑袋流血的“尸体兄”的衣裳,布料十分粗糙,应当是麻布,身体一股汗臭,头上更是一股头油臭味,他确定这不是自家郎君,心底陡然松下许多。
这个血流如注的,不是他家郎君就好!
可随即心又提起来,那边角落轮廓一个叠一个的,要是他家郎君被压在
“兰局……”团圆呜咽着,身体不断扭动,想要在黑暗又狭小的马车中找到他家郎君之时,马车陡然停下。
外面传来晦涩难懂的方言,团圆听不懂,但听语气语调,仿佛是在吵架。
马车后车厢的篷布被人粗鲁掀开,光亮顺着掀开篷布那人的身形缝隙倾斜入昏暗车厢。
团圆露在布条外的那只眼睛被光刺激地眯起。
“摞嘞!”他听见掀开马车篷布的那人声音凶恶,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压在他身上脑袋血流如注的“尸体兄”被男人粗暴的拽了下去,他的身形十分高大,扯着“尸体兄”的手脚,就仿佛扯着一个任人摆布的物件一般。
“尸体兄”早就没有意识了,虽然还有微弱的呼吸表明生命体征,可脑袋上的大洞与鲜血,任谁看见都知道他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他就这样像个破布娃娃被那口音晦涩难懂,身形强壮高大的男人扯到了马车下。
团圆听到他重重摔地的声音,还有那高大男人“啧”地一声,以及后面听不懂却充满冷漠与嫌弃意味的话语。
“个几嘚摞嘞坝死啊!几恩杂几足四体噶!噶木乐色陡忙偶揩送赖?!”
团圆听不懂,但是汗毛直立。
等到那人再喊上一句“摞嘞!”的时候,他不敢犹豫,立刻扭身下去了。
马车里还有醒着的,陆陆续续下来,鹌鹑一样贴在团圆身边发颤,他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不乏有像团圆这般蒙眼的布条松了,瞧见男人暴行的人。
马车上也有不少是听得懂男人说话的。
一个小小的马车里下来二十来个人,团圆用哪只独眼往马车里瞧,里面还有两三人躺着没有出来,可能已经被压晕了,或者干脆已经没气了。
团圆脊背发寒,因为他发现下来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他家郎君。
他家郎君……
他家郎君去哪里了?
马车上……
被绑架团圆都只是害怕而不慌,可在意识到马车上这群还清醒的人里面没有他家郎君,团圆终于开始慌了。
他脱离弱者聚集取暖,驱散恐惧的团体,朝着马车扑去。
“兰局,五接兰局!”
“恩宗么?”男人拦住团圆,见到团圆眼睛上压根没绑紧的布条,再扫向马车下那群瑟瑟发抖的鹌鹑,一半多都似团圆这般,绑眼睛的布条早就松掉了。
男人脸色一下就黑了几度,他往旁边啐了一口浓痰,落点就在那可怜的“尸体兄”身体上,可没人敢对他这不文明的行为发出异议,而“尸体兄”本人?
他本人早就没有意识了。
“茫茫个四体组噶!各嬢细撇聋啊各!高得几恩点小四给陡揪伐好,浇几恩组噶么?有噶么拥?”
话说完,男人揪住团圆的后衣领,手一用力,团圆这分量不轻的都被他甩得几乎要飞起。
“滚滚冤滴!”
“唠达,恩消丧气,叠小四给,偶了宗,偶了宗!”又不知何处跑来两人,一人狗腿围到哪高大男人身旁,谄媚讨好,另一人则是麻利过来,把团圆他们眼睛上没捆好的布条全部都捆好。
这一路还要走过去,有许多隧道,要是叫这些抓来的苦力认下路,逃跑出去,再找人找到这里,那就麻烦了。
团圆扭动着不愿意就范,他想要去马车看看剩下的人里面有没有他家郎君。
“兰局!兰局!”就算嘴巴被捆住了,团圆也不远放弃嘶吼。
“宗噶么,宗噶么!接局必牢,草噶么草!”那狗腿子过来踹了团圆一脚,怒声叱骂,不过不管是声音的凶横程度,还是脚上的力度,别说比不得那个高大男人的一摔,就连当日团圆对战的倭寇都比不上。
团圆眼睛被重新蒙上了,他只能凭借听觉朝着狗腿子的方向怒视。
“里们缉盗不缉盗偶兰局爹似谁!”他企图擡出梁勉的身份,让这群嚣张的劫匪害怕,最好能够放了他和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