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诗(1 / 2)

念诗

“也好。”

听到此处,崔莹心中竟感觉有些闷闷的,不知为何不快起来。

“我算是瞧出来了,你爱看那结局圆满的喜剧,若是悲剧便接受不了。”她将脸依在他的手臂上,不自觉地蹭了蹭,只觉得衣料柔软无比舒服,她擡头看向他,“我可说对了?”

连淮伸手将她压在枕下的青丝温柔地捋顺,动作轻柔竟让她察觉不出半分难受,只有一种被人珍视以待的幸福感。

“世间悲剧原已经够多了,何苦在话本中也写个悲剧呢。”他淡笑了一声道。

崔莹听他仿佛话中有话,顿时来了精神。

“公子可是知道什么悲剧吗?”她蓦地里忽然想起儿时朦胧的记忆,只是那感觉转瞬即逝只有个大概,细问起来却什么都记不清了。

她只隐约记得,她在山庄那些时日,似乎从未见过他的娘亲,连庄主逍遥任性,自然也不如何管他。陪他左右的向来都是连淮的管家仆从。

“譬如与我一样……世人以为的爹爹并非我亲生爹爹?”

连淮见她竟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番话,把这满含心酸之事说的如同玩笑调侃一般,心中也不由得有几分疼惜。

她这般撒娇乱动,便将被角又散开了些许。连淮于是伸手为她重新盖得严实,动作之间小心着隔着被子,规规矩矩,不曾触碰到她。

“与姑娘相比,我算是幸运的了。”

他微微敛眸,声音平和道,话语中藏着自己也未察觉的爱怜。

“那公子也同我说说?我可把我的秘密都告诉公子了。”崔莹半真半假地试探道,心里却也当真有几分好奇。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娘亲身子虚弱,早早便离开了人世。”

崔莹听到这话,默然一瞬,将他的手臂抱得紧了,右手轻轻拉着他的袖口若即若离的抚顺一下,似是安慰。

“那你后来是跟随何人长大的?”

连淮放眼窗外,目光悠悠远远,仿若站在山巅向下遥望,却难以破开那云林雾海,颇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涩。

“跟从我的祖父。只是,在我八岁那年祖父便闭关修炼了,直到如今也未出关,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曾见过他。”

“生我者不养我,养我者不长我,如此而已。”

说到此处,他目光中不免流露出几分怀念,似是在想母亲,又或者在想祖父,关切温柔,竟无半分被抛下的怨怼之色。

崔莹原本心冷如磐石,听到再如何悲惨的故事也难起几分波动,但此刻听他如此温柔语气,又见他一双星目只流露出怀念感激,将失落孤寂尽数压了下去,不自觉地心中一酸。

他向来如此,只念旁人好……若是有哪里极不妥当的他却从来不曾怪罪。

生者不养,养者不长……细细想来,果真如是,他娘亲在儿时尚未有记忆之时就已去世,养他的祖父,却又在他那般幼小的年龄便抛下他闭关,这之后的日子也不知他是如何度过的。

如此这般,他倒也与自己半斤八两。一个是曾有过,终又无了,一个是从来不曾拥有,自然也不抱有什么期待。

“我有些倦了。”崔莹闭了闭眼,感受着鼻尖他清冷如雪竹的气息,悠悠放松下来。

“你背诗给我听罢。”

连淮于是便将诗三百一首一首地逐一背了出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伊人,在水一方……”

崔莹听他念着,声音也如波微荡,蒹葭采采,初阳干晨露一般清越好听,心中说不出的平静安和,欢畅自若。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记得多给她披件衣裳。”她忽而睁开眼眸笑道。

“这秋日里待在水中央,少不得身子受了水气之寒,若是追上了,可得记得给她捎带一件衣裳。”

连淮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记下了,夜里托梦给那写诗的公子。”他佯装正色说道。

“就你聪明,竟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崔莹眉眼弯弯,两人相视而笑。

不知念了多久,崔莹便从半梦半醒之中睡着了,耳畔余音缠绕三日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