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崔莹尚觉得有些困倦，但经过一夜休息身上已然轻松了许多，颇有几分焕然一新之感。
她叫侍女进来换好了衣裳，然后便下楼去用早膳。
厅里不见连淮的身影，只有雪翁在摇头晃脑地喝米酒配桂花糕，看着好不惬意自在。
雪翁见到崔莹下来，不由得双眼微睁，诧异了一瞬问道：“诶，姑娘今日怎么自己下来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小祖宗向来娇气的很，如果连少庄主不上去哄她，她是很少自己下来的。就算自己下来了，那也是连公子托人好生劝告了一番，她才允的。
“我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能自己下来了？”崔莹挑眉笑问道。
雪翁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称奇，料想今日太阳可算从西边出来了。
二人相对沉默，各自用膳。
过了一会儿，雪翁终究是忍不住寂寞，心中只觉得怪异，好奇的发痒，于是开口问道：“你就不问问你家哥哥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吗？”
她往常与他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哥哥在哪儿。
只是这一次，却听崔莹说道：“哥哥昨日里收拾东西到大半夜，眼下估摸着不是在房中补觉，就是出门打点钱庄了，我心中既能料到，又有什么好问的？”
雪翁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瘪了瘪嘴，暗道她这样说显得他仿佛是傻子一般，不由得有气。
与此同时，他也从这几句对话中品出几丝不对味来，于是试探性的说道：“连少庄主也真是蠢钝了一些，这些收拾细软，打点行程之类的事，分明可以交由下人去做的。上位者最怕的就是没有差人办事的魄力，少庄主这个样子……”
未听他说完，崔莹便擡头白了他一眼，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再说我家哥哥一个字试试。”
雪翁被她说的声音一梗，顿住了。
虽然崔莹比他小了不知道几倍的岁数，但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和威慑力，却叫人止不住的心惊，简直比那崔教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头子，我看你最近是闲的很，都敢拿我逗趣了？”
崔莹凉凉地说道。
她又如何看不出来，雪翁刚才是故意那样说的，好试探她对他是什么态度，现下是否真的生了他的气。
雪翁被她这样直截了当的挑明了，一张老脸不由的微绷，稍有一些挂不住。他与崔莹待的久了，已经习惯了她那厉害的口齿，听到那一句老头子竟然下意识的没往心里去更加不怎么生气了。
他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话怎么说的这么难听？我这是在关心你们。”
“有什么关心的，我瞧是因为今日哥哥忙着安置马车，没空陪你练剑，你无人相伴觉得孤独了吧。”
这句话听在耳里，不由得让雪翁吹胡子瞪眼起来。
“小女娃不懂事，乱说些什么。哪里是他陪我练剑，那是老夫兴致好，对小辈热心肠，这才肯指点他一二。”
“老夫成日里住在藐姑射之山上，独来独往惯了，哪里会觉得孤独？又怎么会想要一个小辈相陪呢？”
崔莹听他这宛如被踩了尾巴似的言语，忍不住噗嗤一笑。
“是啊，只是前辈遇见了哥哥之后，才忽然发现自己以往那种生活孤独起来了呢。”
任谁见了连公子之后，都是舍不得离开他的。
雪翁没想到她会如此说，愣了一愣，仔细思索片刻之后，却发现果真是这么一回事。人就不能有比较，一有比较之后高下立显，像之前那种孤独终老，老来无伴就显得那样不堪忍受了。
但他好面子，又怎会让崔莹得逞呢，于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哼哼：“若是与你这小女娃待在一起，我倒宁愿一个人，也好活得长久些，免得被折了寿。”
崔莹听罢，忍不住一笑说道：“那我的本事可真大，单单是待在前辈身边，便能将前辈这样武艺高强之人折了几年的寿，若这世上多几个我，江湖上的高手们也该死绝了。”
“如此倒好，朝廷也不用绞尽脑汁想办法抵御匈奴了，只销把我送了过去，那匈奴王眨眼之间便被克死了。”
“什么克死了？”
话到此处，却见连淮从屋外进来，依着他们的谈话问道。
“在说你家妹妹想要为国效力，嫁给匈奴人。”雪翁没好气的看着崔莹说道。
连淮微微一怔。
他原本也是忧国忧民，情系天下之人，对着匈奴来犯之事自然也思虑已久，只盼能效力一二。但此刻听到她想如此为国效力，他心中竟不觉得如何开心，反而一片茫然。
“胡说什么，真是腌菜吃多了，咸的。”
说着崔莹便将一盘腌菜丝推到了雪翁面前。
“这么爱吃，全都归你了。”
连淮在旁看着只是无奈一笑，眉眼间颇带了几分温柔宠溺之色，却不曾上前来同他们一起说话。
雪翁看着眼前的一盘腌菜，这会儿倒真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用罢早膳之后，连淮便将二人请到了客栈外，早已停好的马车之上。
车队分为三辆，一辆归雪翁，一辆归崔莹，还有一辆是用来驮装东西的，而连淮骑于马上，领着车队。
车子晃晃悠悠的，就这样启程行了一路。
崔莹坐在车厢里，足下踩着毛绒毯子，甚是舒服，车厢左右各放了一个小暖炉，期间生出的源源热气，令人身上暖和，身心俱松。
这马车瞧着普通的很，原来必是没有这些好物件的。
所以，这些东西想来是连淮后来为了她安置上去的。
她昨日夜里同他描述的那番话，他全都一字不落的记下了，并且依照着采买，几乎要还原出一个她在极乐殿中拥有的马车了——哪怕东西因为匆忙采买而粗糙低廉一些，但该有的一样不少。
她坐在车厢里看了一会儿话本，只是车子来回颠簸，手上的书卷也一颤一颤的，不过片刻就觉得有些头晕。
于是崔莹放下了话本，合上双眼打算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