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疑(1 / 2)

起疑

冬日午后,阳光应当是一天之内最盛的时候,可即便如此,却依然稀薄得宛如淡粥。

“回少庄主,回春堂的邓大夫已然到了,正在外堂等候。”

“好。”连淮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进入外堂。

“见过连少庄主。”那邓先生约五六十岁的年纪,一见到他却立刻将头低垂,跪地不起,“述邓某无能,少庄主给我的那些药粉奇怪得很,我实在没有见过这味药材。”

连淮俯身扶他站起。

“邓先生不必如此自责,”他放柔了声音说道,“只是,您乃这金陵一代里外闻名的神医,凭您也看不出这药材的来历吗?”

邓先生摇了摇头,满脸惭愧之色。“是我见识浅陋,从未见过此物,不过我曾经在书上略见过一二,从这植物的根茎来看也许是西域之物。”

连淮心里忍不住一跳,神色间沉寂了几分。

“我知道了,麻烦先生再帮我查查书册,如果找到了这味药请务必告诉我。”

“好,我一定尽心尽力。”邓先生拱手说道。

“那就谢过先生了。”连淮礼貌地微笑道,将邓先生送至门外,随即回到案前望着木桌发愣。

药粉是他从崔莹床头的香囊里拿出来的,这只是因为答应了红衣人而行的谨慎之举,却没有想到查出来了这个结果。

邓先生说那是西域的东西……不过想想也是,崔莹本就是生活在西域边疆的,习惯用昔日的草药也无可厚非,也许是他多心了。

恰在此时,房门又被人敲响。

“少庄主,有一位自称是天山雪翁的老人家,在山庄外求见。”

连淮立刻回过神来,站起身,语气中透着几分喜悦道:“快带他老人家进来。”

片刻之后,二人相会与湖边关心亭。此刻正值午后,然而天上却毫无征兆的下,起了绒绒细雪,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煞是好看。

“老前辈怎么来了?”连淮笑着问道,神色间颇为喜悦。

把燕云飞平安的护送到燕盟主身边之后,雪翁就借口年老不问江湖事,飘然离去了,也没有随着他们一同到连家庄参宴。他和崔莹原本都以为,他已然返程回了藐姑射之山。

“来看看你们。”雪翁捋了捋白髯,微微点头道,神色却颇有几分凝重,“我听说那日宴席之上,仿佛闹了点事。”

“哦,是有此事,多谢前辈记挂。”连淮谋中神色微敛,将那日的事大致与他说了一遍。

“那妖女果然就是魔教崔莹!”雪翁在听到江湖上流言蜚语时就在信中有了定论,此刻终于找到机会,在连淮面前说了出来。

“我瞧此女心术不正,连公子还是早日与她分道扬镳得好,可不要感情用事。”

“她怎么心术不正了?”连淮轻声问道。

“她行事狡猾多端,满口谎话,骗了老夫不止一两回了。平日里尚且如此,倘若她真的动了害人之心,那还了得?”雪翁颇有几分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连淮垂下眼眸,喃喃自语道。

“还有谁也这么说了?”雪翁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燕盟主!他肯定也看出来了,那丫头是故意装失忆骗你的。”

连淮摇了摇头,打断道:“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崔莹。她没有骗我。”

这回雪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才痛心疾首地说道:“那你为何……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可叹啊。”

连淮被他说得脸色一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就算我不爱她,我对她也没有敌意。和我有仇的是崔天一不是她,我倘若因为对她父亲的仇恨就涉及无辜,那我与魔教中人又有什么分别。”

雪翁被他一番话说得不知该如何接口。他又顿了半晌,这才说道:“话虽如此,但是我瞧着崔莹心思深沉,实在叫人捉摸不透。你且想想,她放着好端端的魔教圣女不做,跑过来跟你闯荡江湖解探谜案做什么?”

连淮没有说话,半晌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荷包,又从里面打开,仔细地拿出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纸袋,从里面再拆开一层,这才露出了一小堆药粉。

雪翁闻到了草药香,脸色一遍顿时凑近去看。

“这是什么?”

“倘若老前辈认得出这是什么,那她为何要跟着我,兴趣也就有分晓了。”

“我看看。”雪翁从他手中接过纸包小心翼翼的捧在面前仔细查看,“这个可不多见啊,瞧瞧这风干的茎,还有落下的根须……一定是世上难寻的奇珍异宝。”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如痴如醉。

“那前辈可曾见过这味药,知道他是什么名字,有什么功效吗?”

“见过,这是西域来的药。藐姑射之山距离边界地带不远,因此我也常从那里进些种子来养着。”

“这药好像叫什么……什么兰。”

连淮凝神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然而听到最后时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无奈又想笑。

“这世界上叫兰字的花草太多了。”

“可我也一把年纪了,记忆着实不好。我只知道这是难得的安神助眠之物,能叫万物灵气复苏,欣欣向荣。无论人还是鸟虫,闻到这味道都能容光焕发。”

连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果真是安眠之物,也只有这一个功效?没有其他任何功效?”

“是的。”雪翁肯定地点了点头,“只是这名字我一时半会儿倒还真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两个字,又像是三个……”

连淮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无妨,前辈慢慢想想就是了,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雪翁也是一笑摇了摇头。“这人老了,也是不中用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正起脸色对连淮说道:“我之前看见了魔教寻人时贴出来的画像,曾经怀疑过她,她当时就拿了一套书辞和几个药方子搪塞我,我后来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药方也实在古怪。”

“就比如其中的一味药吧,叫什么忘忧水,作用是可以让人……”

“少庄主,我们小主又病了,在梦里说胡话呢,您快去瞧瞧她吧。”

连淮脸色微微一变,立刻站起身。

雪翁的脸色也有些微妙,他皱起眉头问道:“崔莹生病了?”

“病了有段时日了,而且这病恐怕不轻。”这话说到最后时声音已然很远了,连淮早就走出了十几米开外。

雪翁于是提起轻功跟了上去。这二人都是轻功顶尖的,不过片刻就到了崔莹所居的房外。

连淮向雪翁递过一个眼神以示失陪的歉意,随即敲了敲门,走进了房内。

“莹莹?”

崔莹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他,唇角边却扬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你醒了。”连淮在床边坐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

“嗯。”崔莹温柔地看着他,目光中尽是眷恋,“梦里乱沉沉的,然后就惊醒了。不过醒来时看到你,我也就不怕了。”

连淮心口微微发涩,忍着疼意说道:“傻姑娘,我一直都在的,别怕。”

“那你陪着我不要走,和我待在一起,好吗?”

“好。”连淮点了点头,站起身,“我去和雪老前辈说一声,片刻就回。”

“雪老前辈?”崔莹装作惊讶地问道,“他也在这里吗?”

“前辈今日里刚到,莹莹想与他老人家叙叙旧吗?”连淮说着,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你还生着病,也不能说太多话,以免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