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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银觞(上)(1 / 2)

番外:银觞(上)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银觞本应当是有名字的。

他和兄长金樽皆出生于一个靠近西边的偏远县城,父亲是当地乡的团练。虽说此地和南边的富庶,中原的强盛,全然不沾边,但他们家好歹也是在当地有头脸的,比之普通百姓不知强了多少倍。

可惜这样的福分兄长兴许受过,与他却是无缘。

怀他时,他母亲的身子已然不宜有孕。然而那时他们家境已然大不如前,父亲仕途坎坷,岌岌可危,算命先生说只有得个女儿才能扭转乾坤,于是母亲坚持怀上了他。

银觞曾经听到过家中的奴仆偷偷摸摸地感叹彼时许多大夫都来诊断过,皆言这一胎一定是个女儿。那时候夫妇俩是多么开心,为了安胎每日把上好的补品当做米粮吃,掏空了全部家底。主母受了三天三夜的煎熬,一条腿迈到鬼门关,这才终于将他生产出来。

然而当她拼尽最后一分力气睁眼看时见到是个男孩,当即晕了过去。从此以后,这段事也就成为了家中的禁忌,只有在主人出门,四下无人时奴仆们才敢和老相熟的人谈谈。

听说,孩子出生不久,夫妇俩又请了算命先生来,却只得到了天意如此,还请节哀的答案,几近崩溃。

然而,这一胎是千辛万苦得来的,主母不甘心就此结束,于是偷偷想方法将他改造成女儿。

施阉割之术的大夫都已然进了家门口,擦亮了刀,直到动手前的最后一刻,母亲才忽然觉得受不住莫大的痛苦和良心谴责,忙喊了停。

但从此以后,母亲受了刺激变得时而正常,时而疯癫,银觞也一直被打扮成了小女孩,甚至从开始走路就被缠足,疼得他脚落一下地,便抽一下,姓名也沿用了当时夫妻俩给女儿取的名字“婉娟”。

银觞很早就离家了,只隐约记得小时候母亲絮絮叨叨地说,因为他天生不足,后天才更要抓紧培养女子仪态,学习女工女德,别人七岁做的,他三岁就要学。

可是这样“养女儿”并没有改变家道中落的状况。直到三岁那年年末,有一个声称自己是世外高人的和尚路过此处,一眼就看出了银觞命中带煞,必定给家里带来莫大的灾难,如今唯一的解法就是让他将他带走,于山林古寺洗刷罪恶。

夫妻听信了他的话,千恩万谢地让他将银觞带走,每年三月往山里送银两,以作生活之用。

可惜,那和尚哪里是什么世外高人,只是自己住的庙落败了,没人供香火钱,想从团练使家骗点钱两罢了。彼时银觞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跟他们走了,不过后来想来,就算他懂也是无用的,难道还能半路逃跑不成?

寺里的小和尚也就两三个,且个个懒散,没人愿意看着银觞。为了防止他逃走,他们要么把他锁在房里,绑在柱子上,要么就是饿着他不给吃饭,让他没有力气走山路。

他们还喜欢捏着他的袖裙笑话他是假男人,也是假女人,开一些恶俗的玩笑,甚至还动手动脚。银觞年岁还小,却知道反抗,拼命地咬人,拿到石子就往他们眼睛里戳,虽说他一个小孩轻易就被拿捏住了,但是这样不忙不要命的狠劲也着实棘手。

他们不过是找乐子罢了,可没必要因此惹晦气,于是打了他几次出气,也就不去理会他了,只等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又拉他来打一顿,打的皮开肉绽才出气。

可是他偏偏命大,高烧几次,伤口化脓爬蛆,都没有死成。

从三岁到六岁,银觞眼睁睁看着那和尚拿着家里送来的银两肆意挥霍,酒肉穿肠过,金镯腕上挂,时常有妙龄女子扭着香腰而来,将银两收至囊中,就与他在佛祖面前行茍/且之事,怪叫连连。

也许是饿得狠了,也许是那时太小还不懂得事,他看见时竟不觉得反胃,只平静地想着抽刀将他们身上刺穿九九八十一个口子,心中想到那时他们的叫声应该比这更加怪异吧。

就这么被饿着,绑着过了三年,再加上严重缺乏营养,银觞比同龄人瘦弱许多,几乎一步三喘,手不能提,身上也常出虚汗。

可他却在这日复一日被关着绑着,忍着饿以至于最终再也感觉不到任何饥饿的时间里,养成了比这娇弱的身体坚硬百倍的心肠。

他的目光变得和山间的野蛇野狗一样,阴毒又渗人。

六岁那年,他忽然被父母接了回去,千娇百宠了一个月。

那时他们家家境已然恢复,夫妻俩全认为是那和尚的功劳,又给了这虐待银觞三年的秃驴大笔银子,足够他逍遥余生。

母亲为了弥补银觞从小吃的苦,对他很好,也常常在他面前说些忏悔的话。

只是一个月之后,银觞就明白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了。

乡兵因为几代以来都扎根在当地,相对独立,遭到了上面的怀疑。

因此上头吩咐下来,各个地方各家团练都必须送家里的一个儿子到密营里集训,实则就是质子,让朝廷用兵之时,不至于调动不了这些地方兵。

那时父母和长子金樽已然有了好几年的感情,无法割舍,于是就想把他送出去。

临行前的夜里,母亲抱着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歉疚不已。

银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头一回生出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

为了这一夜的眼泪,他想,他去了也就去了。

还没有人为了他哭过呢。

在家里的这一个月里,父母宠爱,兄长宽厚,怎么说也算是有人把他当人看了。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与山林间的毒蛇野狗,不是一个物种。

他是人。原来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