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老侯是个独眼(2 / 2)

他们找了一圈。

从后山到祠堂周边,从最靠边角的小碑林到中间那几座形制特别的家族墓,几乎绕遍了安道园的公墓区,也没有发现小男孩口中的那块“爷爷的墓碑”。

不少墓前还插着新烧过的香灰和黄纸,风一吹,灰白飞散,落在草丛上、鞋面上。夕阳从树林缝隙间斜斜照进来,把碑面上的金字镀上一层暖光。

但那块墓碑——无论是名字、样式还是位置描述——全都没有。

他们站在坡顶那棵老柏树下,一时间都没说话。

天色已晚。黄昏落进山坳,树影绰绰,晚风中带着一丝冷意,空气里夹着些烧香纸灰未尽的焦味。

解昭文没说话,只皱了皱眉。

他们回到馆舍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安道园此刻看起来和白日不同。

吊唁人走得差不多,整座园区显得空落落的。路灯黄晕,风吹过长廊上的纸幡、布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祠堂正门被铁锁锁住,只剩一盏灯在神龛下孤零零亮着。

馆长没在,倒是在一楼的角门前见到了他之前打过招呼的那个守夜人。

老侯。

他个子不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夹克,眼睛一只完好,另一只空洞塌陷,被一层灰色眼罩盖住,眼罩边缘磨破了些线头,看着倒像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

“你们来了?”他笑着,声音倒挺精神,“馆长说你们晚上不走,让我给你们安排点吃的。”

“麻烦了。”解昭文点头。

“麻烦啥?这地儿偏得要命,饿着才麻烦。”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带路,“这边走,小食堂在后楼拐角那块。”

两人跟着他穿过一条短走廊,推开一扇旧铝门,里头果真是个小食堂。

地方不大,十来平米,瓷砖墙面贴着脱色的节能减排标语,灶台旁边有一只老旧电锅,还亮着红灯在咕嘟作响。

墙角摆着小冰柜,上头搁着一堆香油瓶子、陈年酱油和盐罐。另一边是两张折叠铁桌,和一排铁腿长凳。

空气中飘着蒸汽和胡椒香。

“我这儿也没啥原材料,”老侯拉开冰箱,“腊肉有点儿,蒜苔剩一小把,白菜半棵,冬瓜炖上了,还有几个鸡蛋、粉丝、豆腐,想吃点啥?”

“都行,我们不挑。”百里玉祁笑。

“你说都行我就真乱煮了啊。”老侯自顾自在灶台前热锅,手脚麻利得很,没几分钟锅里就响起炒菜声,菜香弥漫。

他一边炒菜一边闲聊。

“我原先不是这儿的人,是外头小镇的。后来老伴过世了,也没孩子,就干脆来这边守夜,清净。”

“清净吗?”解昭文顺口问。

老侯顿了顿,咧嘴一笑:“清不清净你们今晚不就知道了?”

话锋一转,他又说:“不过这食堂还真不少人念着,前些年几个老同事值夜,都爱来蹭饭。”

“那他们现在呢?”

“有的调走了,有的……也不值夜了。”他说得含糊,语气却轻松,“不过饭我一直做着,人没了,味还在。”

一会儿,热饭热菜就端上桌。

冬瓜排骨汤热气腾腾,蒜苔炒腊肉油亮香辣,还有一碟凉拌豆腐,一锅白米饭。虽不丰盛,但味道真不差。

三人落座,气氛一时间轻松不少。

“老侯,你今晚也值夜?”

“我啊,岁数大了,值夜也没啥用,就是看看。”他说着喝了口汤,“你们这趟,馆长让你们盯的是祠堂吧?”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否认。

老侯慢慢放下筷子,盯着锅边升腾的热气,低声说:“你们要真要去,就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