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心事(2 / 2)

“亲爱的,你腰带上镀金,小心士兵把你抓走!”百合花尖酸地接嘴。

这些漂亮的小姐像毒蛇一样围绕着这个街头舞女,扭动、滑行、纠缠,用恶言恶语伤害她。她们在她缀满金属碎片的寒伧衣裳上搜寻话柄,给予鞭挞。这是没完没了的嘲讽和侮辱,挖苦的话语再加上居高临下的慈悲的和恶意的目光,像雨点般倾落在埃及姑娘身上。

爱斯梅拉达对这些嘲讽并非感觉不到,在她的眼睛里和脸颊上不时燃烧着愤怒的火花和羞耻的绯红。一种蔑视的言语似乎就在唇边踌躇,但她因对孚比斯尚存一丝期盼而没有吭声。

卫队长笑嘻嘻半真半假地站在波西米亚姑娘这一边。

“小姑娘,随她们去说吧!”他一再说这句话,似乎难以再搜寻出什么别的词句,一边蹬响他靴上的镏金马刺,“当然,你的打扮有点出格和粗野;但是像你这样妩媚的姑娘,这又算得了什么?”

“天主啊!”加伊封丹仰起颈,带着一丝苦笑,“看得出来,国王御前的弓箭手碰上埃及姑娘的眼睛就容易上火。”

“为什么不呢?”孚比斯说。

卫队长漫不经心地回答如同掷出去的石子,甚至顾不上它落向何方,可小姐们听到他的回答笑开了,小百合也跟着笑了,但她的眼眶里同时噙着泪水。

隐约间,她的心底生出了几分不安的感觉,又或者说,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夫人看到这番情景,觉得受尽侮辱,她无法理解,有些嗔怒地暗暗瞪了一眼孚比斯。

小百合这时在仔细观看吊在山羊颈上的皮制花边荷包。她问埃及姑娘:“这是什么?”

埃及姑娘擡起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秘密。”

“我倒很想知道你的所谓秘密呢。”小百合心想。

此刻,慈善的老夫人气鼓鼓地站起来说:“波西米亚姑娘,要是你和山羊一点舞都不跳,待在这儿干什么?”

那姑娘没说一句话,缓缓地走向门口。但她的脚步越是接近门,越是缓慢,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磁石吸住了她。她蓦然回首,噙着泪水、饱含委屈的眼睛对着孚比斯,她站住了。

“天主!你不能这样走,回来吧,给咱们跳一段,顺便问一下,小美人,你叫什么来着?”

她却隐约记得曾经告诉过卫队长自己的名字,心中的惶惑更重了几分,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爱斯梅拉达。”

“哟!姑娘家起这个名字怪可怕的!”狄安娜说。

“你们瞧,这就是一个女巫!”阿穆洛特续道。

贝朗热小女孩就在她们讲话的几分钟里,趁人不注意,用一小块杏仁饼把小山羊引到房内的一个角落里。没过多久,她们俩就成了好朋友。好奇的小姑娘把吊在山羊颈上的荷包解下、打开,又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在地上,原来是一组刻了字母的木牌。这些牌子刚倒在席上,小姑娘就惊奇地看见,小山羊伸出金色的蹄子,扒出几个字母,轻轻推着,把它们组成一种特殊的次序,这大概救赎山羊的“奇迹”之一。不一会就组成了一个单词。山羊似乎受过训练,组词毫不犹豫。贝朗热突然合掌赞叹地叫起来:

“百合花教母,你快来看,这小山羊刚干了什么!”

小百合奔过来一看,浑身发抖,摊在地板上的字母组成了这个单词:

PHOEBUS

“是这山羊写的吗?”她气急败坏地问道。

“是的,教母。”贝朗热回答。这是不容置疑的,因为小女孩还不会写字。

“这就是她心头的秘密!”百合花在心里悲叹。

这时,老夫人和小姐们、波西米亚姑娘和卫队长听到小女孩的惊叫声都赶过来了。

波西米亚姑娘看到了小山羊刚干下的蠢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就像罪犯似的站在卫队长面前浑身颤抖。卫队长带着微笑看着她,既是得意,又感到惊奇。

“孚比斯,这就是卫队长的名字!”惊呆了的小姐们都在窃窃私语。

“你的记忆力真了不起!”百合花对发愣的波西米亚姑娘说,接着就哽咽起来,“啊,这是个巫婆。”她用美丽的双手捂住脸,痛苦得结结巴巴的。与此同时,她听见内心深处一个更为辛酸的声音:“这是一个情敌!”

百合花昏倒了。

“女儿,女儿!”吓坏了的母亲叫道,“快滚吧,你这下地狱的波西米亚婆子!”

爱斯梅拉达转眼间就拾起了那些倒霉的字母牌,她向嘉莉招手,从一道门走了出去,而百合花则从另一道门被人擡了出去。孚比斯卫队长独自留下,他在两扇门之间踌躇了片刻,随即跟在波西米亚姑娘身后走了出去。

事后当晚,格兰古瓦找到了正在圣母院广场徘徊的克洛德,朝他惊诧地呼道:“弗罗洛老师!您知道吗?今天下午爱斯梅拉达带着的那只小山羊嘉莉——就是我说很伶俐、很喜欢的那只——在贡德洛里埃府拼出了单词PHOEBUS,竟然还把百合花小姐给气晕过去了!”

“诶?老师,您怎么了!?别走啊!老师!”

可怜的副主教,他那颗好不容易才稍稍安定下来的心又重新被嫉妒与怒火填满了。

圣母院顶那间小室的烛灯又燃了一夜,映照着一个因痛苦与愤怒而无法入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