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上)(1 / 2)

救赎(上)

AveMaria

圣母玛利亚

Pardonne-oi

请原谅我

Sidevanttoi.Jetie

若我未曾在您面前跪下

AveMaria

圣母玛利亚

Moiquinesaispasttreagenoux

皆因我不知为何屈膝

AveMaria

圣母玛利亚

Protege-oi

请您保佑我

Deisere,dualetdesfo

保佑我远离苦难、邪恶和愚昧

Quiregsurterre

如今它们全都横行于世

……

此时正是午夜,当克洛德疾驰赶到通往司法宫监牢的小门前时,那个守门者正笼在宽大的袍子里,处在半梦半醒的睡态。

“我是巴黎若萨的副主教,堂·克洛德·弗罗洛。”那不速之客的嗓音冷冰冰的。

然而,或许是秋夜的雨最能勾起内心深处的乏困,就连一向凶狠的克尔柏洛斯[1]也没有多少兴趣再去纠缠那猝然闯入者的身份了。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狱卒并未听清那荆棘丛般缠绕的一串头衔与名字,只透过他那双朦胧的睡眼瞥见了一个骑在马上、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飘忽黑袍幽灵。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时,那道影子已经消逝不见,连同着那匹黑色的马也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他没等到狱卒的准许,便已踏入了那层层向下通往地狱的石阶。

……

中世纪建筑物凡属完整的,大抵地上地下各占一半,只有像圣母院那样打地桩的建筑物例外,其余宫殿、堡垒、教堂,无不有双重地基。譬如大教堂,可以说地下还有一座大教堂,非常低矮、幽暗、神秘、又瞎又哑;而上面的大殿则是通红透亮,日夜回荡着管风琴和鸣钟的乐音。有的教堂地下是一座墓xue。宫殿和堡垒的底层,往往是地牢,也有的是墓xue,或者两者兼备。这类巨大而坚固的建筑,我们在别处解释过其构成和“增殖”的方式,它们不仅有地基,而且可以说有根须,四处往地下延伸,构成厅室、走廊、楼梯,一如地上的建筑。因此,教堂、宫殿、堡垒,都有半截埋在土中。一座建筑物的地下室又是一座建筑物,不过那是走下去而不是登上去的。地下各层之于地上各层,恰如岸边的树林和山峦投向镜湖的倒影。

圣安托万堡垒、巴黎司法宫、卢浮宫,这些建筑的地下部分是监牢。这些监牢又一层层深入地下,越来越狭窄,也越来越黑暗,区段越深就越阴森恐怖。但丁描述地狱,最好的样板莫过于此。地牢排列成漏斗状,斗底通常是一间密牢,那是但丁安置撒旦,社会安置死囚的地方。一个不幸的人一旦埋葬在那里,就永远告别了天日、空气、生活,就“抛却一切希望”,走出去的话不是上绞刑架,就是上火刑柴堆。有的就死在里面腐烂掉,人间司法称之为“遗忘”。死囚感到头上压着一堆石头和一群狱卒,把他和人类隔开,而整个牢狱,整个庞大的堡垒,无非是一把结构复杂的大锁,把他锁在人世之外。

被判绞刑的爱斯梅拉达,就是囚禁在这样一个斗底,由圣路易挖掘的地牢,小塔的密牢里,头上压着司法宫的庞大建筑,这样做无疑是因为怕她越狱。殊不知可怜的苍蝇,连最小一块石头也拱不动!毫无疑问,要摧毁一个如此柔弱的生命,何须这样大动干戈,这样施刑和折磨?

她囚禁在里边,被黑暗吞没,被深深埋葬,被牢牢禁锢。谁若是见过她在阳光下欢笑跳舞,再见她落到这种境地,一定会不寒而栗。这里像黑夜一般寒冷,像死亡一般寒冷,头发再也没有清风拂弄,耳畔再也没有人声,眼前再也没有一缕天光,身子被锁链折成两段,蜷缩在一个水罐和一块面包旁边,身下的一点草浸在牢房渗出的水所积成的水洼里,她一动不动,几乎没有气息,甚而感觉不到痛苦了。孚比斯、太阳、中午、天空、巴黎街道、博得掌声的舞蹈,继而那老婆子、匕首、鲜血、酷刑、绞刑架,这一切还总在她脑海中浮现,时而好似金光灿烂的欢歌幻景,时而又像奇特怪诞的噩梦。然而这一切,完全成了消失在黑暗中的一场朦胧的挣扎,或者高高在地面上演奏的一种遥远的音乐,在这苦命的姑娘所跌入的深渊里,再也听不见了。

她被囚禁到这里之后,始终处于非醒非眠的状态。她在这种悲惨的境地中,在这间密牢里,再也分不清苏醒和睡眠、现实和梦幻、白天和夜晚了。这一切都虚无缥缈,在她头脑里混淆起来,都破碎了,飘浮着,向四处扩散。她再也不能感知,不能辨识,不能思考了,顶多似梦非梦,精神恍恍惚惚。一个活人,从未这样深深陷入空幻中。

久而久之,她肢体麻木,冰冷,僵硬了,有两三回头顶什么地方的盖板掀开发出声响,她也没有注意。盖板掀开,也透不进一点光亮,只有一只手给她扔下一块黑面包。狱卒定时来察看,这是她与人类仅余的一点联系了。

只有一样东西还能机械地充斥她的耳朵:头上的拱顶因潮湿,从发霉的石缝中渗出水汽,凝聚成水珠,间歇地滴落下来。她痴呆呆的,倾听水滴落入她身边水洼所发出的声响。水滴落入水洼中,这是她周围唯一的活动、唯一能标明时间的时钟,也是地面上一切声响中唯一能抵达她耳际的声音。

总之,她还不时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这黑乎乎的脏水洼中出来,爬到她脚上和手臂上,吓得她浑身颤抖。

关到这里有多久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记得在什么地方宣判什么人死刑,然后她就被人拖到这里来,等到清醒才发现,周围是黑夜,一片死寂,寒气袭人。她爬行察看一下,只觉铁环嵌入她的踝骨,铁链哗哗作响。她辨认出四周是墙壁,身下是被水浸没的石板地,铺了一堆草。然而既没有灯,也没有通气孔。于是,她坐到草堆上,有时换换姿势,就坐到地牢石阶的最后一级上。有一阵子,她在黑暗中试图计数滴水的分秒,但是病弱的头脑支持不住,很快就中断了这种可悲的努力,重又陷入呆痴愚钝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