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克洛德的脸此刻也有几分红了:与情场老手孚比斯不同,他在爱情方面完全可谓一张白纸,爱斯梅拉达也是他的初恋;况且,长期将自己困缚神坛的他并不是一个能在与情人相处时如鱼得水、收放自如的人。克洛德刚才被那吉普赛小姑娘的娇态引诱着而亲吻了她的脸颊,但其实,他也早已被自己的举动所震撼而脑内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似乎好不容易又回归了平日里的模样,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将爱斯梅拉达牵到椅子上。二人并肩坐下,随后又呆滞了良久。
“对了,克洛德…”那小姑娘的脸上还残留着绯红,她迷乱地眨着大眼睛,轻声嗫嚅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楼下有很多士兵和市民,但随后又都回去了…”
“对,没错,”克洛德微微颔首,似乎也刚从梦中回过神来,“心肝,我在今早出门前不是对你说过吗?我只有去巴士底堡一趟,找到国王路易十一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呀,我说那些士兵怎么撤退了…果然是你在帮我,”她乌黑的眸子闪烁着,里面似乎藏着无数星辰。
“亲爱的…”出于十六岁少女所特有的、面对初恋爱人的羞涩,爱斯梅拉达尚未完全习惯这一称呼,因此她只是低声喃喃着,“你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尽管就在今日黎明时分,他的弟子、国王代诉人雅各·沙莫吕才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2],但当这些词语从那小姑娘的口中以一种柔情似水、满含爱意的语调重新吐出,他的心底又因此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激动感。
……
忧思在我的心头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
Sorrowishhedtopeaceyheartliketheevengaongthesilenttrees.
——泰戈尔《飞鸟集》
……
弗罗洛副主教无声地笑了,他此生还从未如此得意而又无所忧虑地笑过。他将爱斯梅拉达的脑袋轻轻枕在自己的肩头,准备给她讲今天上午所发生的故事。
“心肝,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前两日那个在司法宫审判时主持的人——国王代诉人,雅各·沙莫吕。”
“嗯,对呀…怎么啦…?”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
“我今早在巴士底堡的长廊上偶遇了他。我早就料到他在发现你不见以后会派士兵大肆追捕,所以就跟他说了一席话,让他把搜查的士兵都撤回了——你应该也还记得,他是我的学生之一。”
爱斯梅拉达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下不由得再次慨叹克洛德的法力无边——国王代诉人沙莫吕无异于平民眼中掌管生死的半神,而他却只是毕恭毕敬地跟在克洛德身后的弟子。克洛德卓绝的学术造诣与神学境界名贯全巴黎乃至法兰西,但恐怕谁也无法想到,眼下,自己这个险些被送上绞架的“巫女”却枕在他的肩头听他讲着故事;一想到这里,爱斯梅拉达的心中又不由得涌起了一阵奇异的幸福感。
“他当然会无条件听从我说的话,尽管如此,我还是给他编造了一个听上去无比合理的理由——因为我的内心不会轻易容许逻辑上的不严密。”克洛德顿了顿,轻咳了一声,续道,“我对他说,若是就这么把她绞死,她的妖气逸散到法兰西的土地,极有可能又会造成一场大瘟疫、抑或是什么别的灾祸;所以必须要将她留在圣母院内,我派人将她带回了圣母院,以圣主的力量先对她进行净化,而不是对她用刑、处死…。”
“我的天哪!”知晓一切真相的爱斯梅拉达听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他都照做了吗?”
“那当然,”克洛德也跟着笑了起来,轻轻抚摩着她柔软的黑色鬈发,“他哪会不听我的?他当即就返回撤兵了。不过他倒也真是蠢,还说什么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一定要对她多加净化…嘁,我只不过是随便拣了个理由去诓骗他而已。”
随后,克洛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颇具嘲谑意味的冷笑。
“我惯于愚弄世人。”
爱斯梅拉达见状,惊诧之余也暗暗笑了。
“后来,我又去找国王路易十一,跟他说我病了,要请一段时间的假。这倒也很顺利,他没有多说什么也就同意了,任我回去休养多久,”副主教轻挑了一下眉,又补充道,“他对我一向都还不错。”
“克洛德,你果真是神明一般的存在!…”爱斯梅拉达那颗始终紧揪着的心至此终于放了下来。她惊喜地瞪大了眼,擡起头,搂住他的脖子,飞快地在他脸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真是太厉害了!”
或许是对爱人这一调皮的吻毫无预料,克洛德的动作滞住了,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耳根。他的双唇无声地颤抖了良久,才极尽温柔地望向那小姑娘,轻轻呢喃道:
“我本是一个再鄙陋不过的人;因为你是我的神明,所以为了你,我也愿意扮作神明的模样。”
……
“这是我的力量、我的诗歌,也成了我的拯救。这是我的神,我要赞美她。”(出15:2,有改动)
……
随即,他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中。
“心肝,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能够迫害你。”
“你是我的宝贝,我最为璀璨的绿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