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那残暴的行刑吏皮埃拉·托特吕下手实在是可谓毫不留情,再加之国王代诉人雅各·沙莫吕的“铁面无私”;单凭借爱斯梅拉达当时在受刑室内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就能切身地感受到这份痛苦究竟是何等的蚀骨钻心。
“咦…?”那小姑娘正沉浸在柔情蜜意中,似乎直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脚上所受的伤。不过,她的眼里只有心上人的伟岸形象,便也完全忘却了皮肉之苦,“没事的,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别担心…”
“再说了,你不是也刺了自己两刀吗?别为此而内疚啦,我们也算是扯平了。”她将笑眼眯起,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可不行,”克洛德闻言,当即便摆正了脸色,严肃起来,“我的心肝,我得把你给治好,不能让你再继续疼下去了。”
随即,他又将爱斯梅拉达轻轻抱起,放到小床上平躺下来,用被褥将她的腿垫高,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当弗罗洛副主教毅然选择了背弃天主、也选择了荒废炼金术的那一刻,少年时期曾经研究过的那些学问便又重新涌入到了他的脑海内:医学、艺术、星象学…他已经苦苦折磨了自己太久,甚至于都险些忘了自己还有如此广博的天才;而当他决心与所爱的小姑娘长相厮守时,他又重新拾起了这一切闪光的回忆。
诚然,克洛德也是一个医学界的天才,名贯整个法兰西的“艾斯库拉皮乌斯医神再世”。然而,“医学乃梦幻之女”只是他今朝拒绝为国王治病的一套说辞;在爱人的面前,他又无比坦然地面对了自己重新相信医学的事实,不过,恐怕这世间也就只有爱斯梅拉达能够令他做到这一步了——毕竟,从不肯折腰的克洛德副主教甚至敢于冷眼拒绝路易十一的请求,能让他那颗心自愿融化的,或许也只有来自那吉普赛小姑娘的爱情力量。
他将爱斯梅拉达的两条腿仔细地比对(只有其中的一条腿受过夹棍刑,而另一条腿完好无损),那还带着些许血迹的青紫伤痕如蟒蛇般缠绕在她光润、纤细而柔软的小腿上,克洛德的心不由得一阵阵地紧缩。
那小姑娘正陷在柔情的幻想之中,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倏忽间,她感到自己的脚踝溅染上了一滴温热的潮湿。
“别哭啦,亲爱的…”爱斯梅拉达温柔而无奈地叹息着,打趣般地开口,仿佛她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猛士,“你在我面前怎么总像个少女一样…”
“心肝…”或许是爱的神秘力量激发了他心底无限的眷恋与悲悯,克洛德双手捧起她那只受伤的脚踝,跪在地上愧疚地抽噎着,“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这有什么?”爱人的光辉形象在爱斯梅拉达的眼里早已胜过了一切磨难,爱情使她勇敢[2],并且不在乎自己所受的伤痛。
克洛德找来洁净的棉纱布与储存的药草,在石缸内细细地捣成药膏,先将伤口清理干净,随后将浸满了草药浓汁的纱布轻柔地敷在了她的腿上,最终再小心地为她包扎好伤口。这一切做得完美妥帖,在十五世纪的法兰西可谓卓绝而又无与伦比。
末了,他又重新俯下身,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以贵族所特有的、优雅行礼的姿态轻吻了她的脚尖。
爱斯梅拉达放松地躺在床上,任由克洛德为自己治疗。草药的清气混着暮秋的丝丝凉意拂上她的伤口,也洗濯了她心底的惨痛回忆。她用双手支起脑袋,好奇而充满崇敬地瞧着克洛德敷药、包扎的动作,双颊泛起了柔和的红晕。
“亲爱的,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的?”她笑了起来,柔声问着。
……
Laredudeniversaunseuletre,ditationdunseuletrejquaDieu,voiour.
把宇宙缩减到唯一的一个人,把唯一的一个人扩张到上帝,这才是爱。
Laour,cestsatationdesangesauxastres.
爱,便是众天使向群星的膜拜。
——雨果《悲惨世界》
……
“因为我爱你…”克洛德以眼中的光芒回应她的微笑,“我因你而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你的存在赋予了这一切以最深沉而温柔的意义。我为你而迷醉,我愿意亲吻你的双足,甚至于你脚下的泥土…”
于一对恋人而言,眼里只剩下彼此,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听闻爱人的呢语,那吉普赛小姑娘的笑意更深了,她的脸颊红如绛玉,羞涩地嗫嚅道:“你实在是不用去吻泥土,这里还留有一半的位置…”
克洛德擡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当即便领会了心上人的话中之意,随即也爬上小床,在她的身边躺下,习惯性地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没错,”他轻笑,“秋日高挂,又吃过午饭,最适合午睡了。”
事实上,克洛德副主教已经有过无数个凄苦的不眠之夜,更不要谈午休了。而如今,他不用再承担任何职务、也不用接待访客,所有的时间都能够自由支配,又能与心爱的小姑娘甜蜜相伴——这于他而言,实在是一种莫大的奢侈与幸福。
“对呀…”
爱斯梅拉达呢喃着,像晒太阳的猫咪一样将肢体舒展开来,想在克洛德的怀中睡得更舒服一些。
然而,当爱斯梅拉达的手偶然间触到克洛德的额头时,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