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上)(2 / 2)

“嗐!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少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狡黠地转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模仿着副主教哥哥惯常教训自己时的严肃深沉口吻发话了:“我亲爱的哥哥,我最近可是一直在学校努力学习;而您请了病假,可依我现在看来,您似乎并没有好好工作…”

“住口!…”智慧的克洛德自然清楚弟弟的话中所指与不怀好意。他激动地高声叫了起来,脸却心虚般地变得更红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天哪,哥哥!”约翰十分诧异,“那是怎么回事?”

“我长话短说吧…”弗罗洛副主教竭力平复了心绪,面色肃然地说道,“爱斯梅拉达先前遇到了一些不测,她还险些因此被处以绞刑;我到司法宫地牢把她救了出来,所以目前她在圣母院里…”

“唉,哥哥,您可真会避重就轻,”约翰无奈而逗弄似地一笑,朝克洛德走拢了一步。一向活跃于巴黎城各类传闻的他早已知晓了“雨夜幽灵劫走地牢女囚”一事,然而,眼下他所关心的显然也并非此消息,“您知道的,我不是想问这个…”

副主教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他浑身僵直,眉头轻轻皱起,不自然地攥紧了衣摆。

见兄长沉默不语,约翰胆子更大了几分——他隐约间觉察到自己已经抓住了兄长的把柄,就像自己当初来找副主教哥哥要钱时所提起的话题那样——这个小调皮鬼如同所有喜剧之中常见的丑角,心地善良却又毫不安分;他为自己刚才“发现新大陆”而得意不已,便继续嬉皮笑脸地开口问道:

“我亲爱的好哥哥,您和爱斯梅拉达小姐…”

弗罗洛副主教阴沉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怒气与尴尬,不过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已经平静了不少。他并没有给约翰这个不速之客太多和颜悦色,只是颇为不情不愿地简短介绍着:

“就是你所见的那样…”

“嗬!天哪!那可真是不简单!…事实上,这已经太不简单了!”小约翰又重新惊诧地开口大叫起来,看得克洛德胆战心惊、头痛不已。

当年,他把小约翰送进托尔希神学院时,从前那座神圣的庙堂以弗罗洛的姓氏为荣,后来却以这个姓氏为耻了,为此克洛德深感痛心。曾经,有时他声色俱厉、狠狠地教训小约翰一大通,而弟弟忍受下来,显示了大无畏的精神。训过之后,他倒心安理得,依然故我,该胡闹还胡闹,该放荡还放荡——痛饮美酒、教训新生、寻花问柳…而巴黎若萨的副主教大人也因此频繁收到来自副学监的痛批报告书。在过去,这种种行径大大伤害了手足亲情,克洛德极度伤心,一时心灰意冷,便更加狂热地投入到学问的怀抱。就这样,他越来越博学多识,但同时也遵循自然逻辑,作为教士却越来越严苛,作为人则越来越忧伤了。然而,经过一番事件之后,眼下的小约翰最终变得懂事了不少。他倒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亲爱的哥哥给训斥,但他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兄长完全与世隔绝、冷漠黑暗的模样:这一切变化都令他无比痛惜。

但如今,他看到哥哥终于能不再将自己锁在神坛上,开始重拾约翰幼时所见的他那富于激情、满怀悲悯的脾性了。在震惊之余,小约翰又对此心生出无限的感动;他甚至因此都忘却了自己的哥哥是个教士,而近女色于教士而言是种禁忌的这一事实。

“哥哥,所以…您是已经和爱斯梅拉达小姐在一起了吗…?”他笑嘻嘻地试探道。

“是的…”

克洛德对于这个问题感到很尴尬,不过他还是干巴巴地坦诚回答。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极其紧张而又恐慌的模样,约翰宽慰似地对他说:“放心吧!哥哥,我一定会帮您严守这个秘密!”

“那最好…”事已至此,克洛德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我已经请了假,现在无需履行副主教职责。因此你不用再把我当作教士…”

聪明的小约翰闻言,猜到了克洛德的话中之意。他脸红了一下,随即也嬉皮笑脸地答应了下来。

“呀!既然如此,我衷心祝福你们!”

他话音还未落,克洛德却似乎已陷入了另一种沉思。他的口中念念有词:

“祝福…”

“对呀!我还得去祝福爱斯梅拉达小姐!”约翰没有发现克洛德的微妙变化,继续笑嘻嘻地补充道。

谁知,克洛德飞快地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步伐坚定地钻进一道小黑门,钻进通向楼下的圣吉勒旋梯的拱廊下,只留给了迷惘的小约翰一个渐远的背影。

“嗨!哥哥!我去找嫂子(sister--w[1])了!——”金色鬈发的少年对于他的异常举动感到很迷惑,只好将手卷成喇叭桶状,朝哥哥的背影大呼道。

那拱廊之下也隐约传来了一道回声。

“随你的便吧!——”

末了,待那声回应随着秋风飘远,约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