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当神父(中)(2 / 2)

——泰戈尔

……

“对了,我的心肝,这典仪还有最后一步…”

他沉湎在自己澎湃的爱意之海中辗转了良久,最终才如同从梦里苏醒过来一般,在爱斯梅拉达的耳畔悄声低语,同时露出了一个有些阴沉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什么…?”望着克洛德这副熟悉的模样,那波西米亚小姑娘呆住了,随后,她又仿佛隐约想起了什么,脸颊开始微微泛红。

……

他们就出去宣讲,使人悔改,并驱逐了许多魔鬼,且给许多病人傅油,治好了他们。(谷6:13)

……

或许是命运的旨意,智慧的头脑总会与磨难相伴相生,可怜的克洛德实在是命途多舛。他先是刺了孚比斯卫队长,后又在秋夜里跳河、染上了热病,最终又在痛心疾首间刺了自己两刀。在下定决心背弃教廷之前,他就已经落下了一身伤病…唉!

不过,好在命运赋予了他诸多磨难,也相应赐予了他出类拔萃的生命力与恢复力——他的热病眼下已经接近完全恢复,而胸前的那两道匕首的伤口也早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痂——他又重新变回到了那个端凝体面的堂·克洛德·弗罗洛。

此刻,这个生性忧郁严肃、机智高傲而又满腹诡计的天才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什么阴暗的主意?我们无从知晓。

……

补充资料:

终傅圣事(又称病傅圣事)——疾病原是原罪的后果,因主耶稣的名给病人傅油,减轻他的病苦,赐给他安慰和能力,赦免他的罪过。

……

副主教又重新站起身,待他缓步走回爱斯梅拉达身边时,她看到他的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小银罐子。

“亲爱的,这是什么?”

那小姑娘好奇地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罐子光滑冰凉的外壁。

“是油,圣油。”

克洛德以一种泰然自若的口吻回应着她的迷惑,唇边却不由得浮起了一抹笑意。

他擡起那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打开罐子的上盖,将那莹润如玉的浅黄色油膏捧到了她的面前。

那双含笑的灰蓝色眼睛在烛火里微微闪光。

“我的心肝,我的神,请用你柔软的纤手给我傅油,减轻我的痛苦,赦免我的罪。”

爱斯梅拉达怔了一瞬,随即微红着脸、用指尖试探般地挖取了一小块油膏,那滋润的触感在她温暖的指尖微微融化、漾开,带着秋夜的凉意,黏腻地覆在她的指腹上。

膏油奇妙的感觉令爱斯梅拉达不由得陷入思索,倏忽间,一个有些顽皮的想法从她的心底悄然升起了。

她红润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她用指尖蘸上的那一小块油膏轻轻点在了克洛德的眉心,如同以命运的妙手在那里点上一颗痣,再轻柔地划圈、抹开。

随后,那小姑娘又眨着晶亮的眼睛,被烛光映得绯红的面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又将手悄然伸到克洛德手中的小罐,重新挖取了一小块膏油,擡起柔软的指尖,将它抹在了副主教翕动着的嘴唇上。

她将身体倾向他,有些调皮地用指腹抚弄着他的双唇,她能感受到手下那份惊诧而激动的战栗、那从微张的齿舌间溢出的温热吐息与拂上自己指尖的朦胧水雾…她害羞得低垂下眼睛,又如同一个孩子发现了新奇的玩具,显得好奇而专注。这一暧昧亲密的举动始终以一种无声的形式持续着,直到克洛德的唇上最终抹满了厚厚的油脂,那张唇在夜色里闪烁出泛腻的柔光,好似被黄油与果酱所包裹的软面包。

副主教始终瞪着眼睛,呆滞地望着那小姑娘手上的动作,仿佛一尊石像:显然,她这一调皮而大胆的举动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始终屏住呼吸、一声不吭,眼睛里涌动着欲望与绝望融合的奇异光芒,如同一个即将溺亡的人在向天神求救。

他僵在原处,无比煎熬地等到那小姑娘涂完圣油;正当她准备将指尖擡起时,克洛德飞快地伸出手,如铁钳般攫住了她那只“作恶多端”的柔软小手,将它压在了自己的唇边。

“心肝…你要不要抹?”

他阴沉地笑了起来,问出了一个听起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

爱斯梅拉达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俯身凑到她的耳畔,用竭力压制的低沉嗓音朝她吐出了一句呢喃: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

随即,克洛德按住她扭动的肩膀,像老鹰捉住一只麻雀;他贴近她发红的脸颊,朝那柔软的双唇吻了下去。这是一个轻柔的吻,如同在涂抹他自己唇上的油膏。

当两人相拥躺下,秋夜正是静谧。他睁大双眼,满天月色尽入眼帘,颇似一位牧羊人。

“我的心肝,明天就是我最后一天当神父了。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想告诉堂·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

他的低语在月色里悄然响起。

缄默良久,唯有秋风。

最终,他听见了怀中小姑娘的轻笑,如同一泓清澈的泉水——

“克洛德副主教,那是我曾未实现的。”

“告解,我要告解,”

“我要对着神龛、对着十字架,对着教堂里的每一块彩绘玻璃,我要亲口告诉你、向你解答,我究竟有多么迷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