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3年(中)(2 / 2)

“好!好啊!”

屋内的呼声响彻云霄。

曾经的三位“行刑吏”闻言,都识趣地赶忙冲上前帮忙;他们的默契一向超乎寻常,不一会,一座木板高台便在大厅的中心拔地而起。但在今夜,这不是安置绞刑架的底座,而是见证这场惊世爱情的仪式圣坛。

从1482年的初春到初冬,对于奇迹宫内的逢凶化吉,众人有目共睹。这变化来得突然却又可喜,幸福的海洋环绕着他们,深夜的烛光也为这对恋人加冕。

“我是奇迹宫大王,让我来主持!”乞丐王克洛班无比激动地踏上木台,用他那只粗壮的胳膊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而埃及公爵含着泪,一言不发地拿来一个瓦罐,把它传给了伽利略皇帝纪尧姆。

“我!还有我!克洛德老师,fedesonaitre(professeur,法语:师母),您二位可千万别忘了我!——”

在众人意料之外的惊诧目光中,格兰古瓦也纵身跳上高台。他从纪尧姆那里接过那只瓦罐,又郑重地将罐子递到了弗罗洛副主教的手中。

“亲爱的老师,我的义妹——爱斯梅拉达小姐从此就托付给您了!这只罐子就由我——您的诗人兼哲学家学生呈上于您,连同着其中蕴藏的无限祝福与无限期望。我将为您谱写下整个法兰西最为杰出的赞美诗与圣迹剧,让您的爱情化作永恒,在欧罗巴大陆奔流的风声之中传唱不朽。请您接受弟子的一点心意,摔碎这只象征着爱与责任的瓦罐吧!”

“没错,弗罗洛副主教、姻亲,咱们奇迹宫的好兄弟!把它摔到地上吧!”

乞丐王克洛班带头高呼着;随即,整座奇迹宫也都响起了欢欣的呼声。

克洛德颤巍巍地伸手接过那只粗糙的瓦罐,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它捧在手中、轻轻抚摩了良久——他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他心爱的小姑娘的形象、周遭满含祝福的呼喊、毕生难忘的挣扎与解脱…这一切如同洪涛般从他心上的堤坝决溃而出,化为他眼底的泪光,最终积累为塞纳河涌动不息的流波,尽数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潸然落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瓷声响,那瓦罐被决然摔落在地上;不是裂成四瓣,而是在猛力冲击之下支离破碎,那瓦片散落到了很远的地方,连同着长久的回响,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好!太好了!——”克洛班振臂高呼道,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老兄,她是你的妻子;妹子,他是你的丈夫。婚期——持续一生!”

所有人都在抽泣,同时也在奋力地鼓掌。

“天呐…女儿,我的女儿…!”坐在木台最前方见证这一切的古杜勒嬷嬷感动得失声痛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浸满了她眼角岁月蜿蜒的沟壑——这是这位可怜的、历尽苦辛的母亲此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女儿“出嫁”的喜悦,胜过了她自己远去的青春、胜过了一切。她哭得全身颤动,如同教堂内鸣响的钟,喜悦在她的胸膛中澎湃,最终堵住了她那想说出口的无限话语,“我的女儿得到幸福啦…圣母啊!我心爱的女儿…还有大圣人克洛德副主教…噢!…”

作为一家人,约翰和卡西莫多分别坐在古杜勒嬷嬷身旁的左右两侧——两人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他们与古杜勒嬷嬷拥抱,试图帮这位慈爱的老妇人拭去脸上的泪水,然而,他们自己的模样也都显得分外“狼狈”:

只见卡西莫多那始终干滞而焦炙的独眼里,一大滴泪珠滚动,并顺着因激切感奋而久久抽搐的畸形脸庞,缓缓地流下来。也许这是这个苦命人流下的第一滴眼泪。

而小约翰的反应更是夸张——这个喜剧里的小丑角般的少年,平生第一次彻底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态。他的面颊呈现出一种有些滑稽的扭曲——感动的泪水与欢畅的大笑同时凝滞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表情因太久未曾动过分毫而发僵。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剧烈地抽动着肩膀,甚至被自己决堤的泪水呛得剧烈咳嗽。

“哥哥…哥哥!…”

小约翰实在忍不住了,他分外嫉妒台上的格兰古瓦分走了自己兄长的喜悦,便也立刻冲上台,一把紧紧抱住克洛德。

随后是卡西莫多、古杜勒嬷嬷,后来是埃及公爵马提亚斯、伽利略皇帝纪尧姆,再后来是奇迹宫里平日与爱斯梅拉达关系最为亲密的几位姐妹…所有人都拥抱在一起,无声地抽噎着。

此刻,这座小酒馆变得很安静。天上的星辰与飞雪微笑着注视这一切景象,连同着炉膛里的火光、相互交换的真心,一起织成1482年末这场最为幸福的圣诞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