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挂着泪痕。
“教廷会绞死一切表现出背叛抑或是反抗独身、企图成婚的教士——叛教者与引诱堕落的女巫,结果都是被送上绞刑架。”
“克洛德,那您怎么看待我呢?…”
姑娘的心如同沉落在海底的古船,被咸涩的重压胁迫得喘不过气来。她的眉头轻轻蹙起,染上几分忧愁。
“倘若有哪一天,我们真的被双双送上绞刑架——当然,倘若,我是说这种设想…您得相信我,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您身上。我在柴草的烈火之中最后凝望你一眼,然后心中无憾地与你共同走向地狱…如果我能让你逃跑的话,你乔装改扮;美丽的小姑娘,我能在地狱的门前为你唱歌,可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在人间另嫁他人…”
“别说了,别说了…”爱斯梅拉达捂住眼睛,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们会好好的…哪怕一生都维持现在这种关系也不要紧!神父不能娶妻,那您就不要娶我,让我永远跟在您的身后,当你的影子…”
“神父不能娶妻…”克洛德低喃着,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随后,他凝望向远方的河流,夕阳已经快要落山,暗红色的斜晖洒满了整片旷野。
一闪而逝的微光从他的眼眸深处涌出。
“神父不能娶妻,他们在一生活着的时候都永远不能…”
话音落了,副主教的脸上又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
“别哭,我的心肝,”他用双手轻轻捧起那小姑娘的脸,啄去面颊上的泪珠,“我们当然会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也与你同在,你无论往哪里去,我必保佑你,领你归回这地,总不离弃你,直到我成全了向你所应许的。这是我的誓言、永不背弃的誓言。[1]我们不仅能够活着,还能过上安定而又幸福的生活;我们会在一起看无数场日出日落,还能看到曙光初露、新世界向我们迎面涌来。我们会踏入那光芒,永世不相分离…”
他又停顿了良久。
“我都想好了…”
副主教说完,便再不做声,随后用一个吻封住了她正欲张开的口。
……
看她的神色,似乎在和我交谈;
她虽然口齿不清,但她的嘴唇
自会表现出一种美妙的情感——
不可能没意义,这种太美妙的表情;
她和我两心感应;在睡眠的时分,
我们的脉搏共鸣,发出悄悄的声息;
有一天,这奇异的避难处真叫我太高兴,
两个婴孩叠起金贝壳作游戏,
编织起飞越永恒的时间之路的翅翼。
——雪莱《致玛丽》
……
在每一个缄默的瞬息,无数人生、无数人亡,有人在冷灰里翻找残存的星火,有人在易变中寻觅不渝,有人在短暂的飞逝之间,探求永恒的奥秘。
据传,高居苍穹的神祗轻吐气息即可成风,挥招呼号,落雨便成万马千军。倘若这世间果真存在神明,或许亦徘徊于不息之河,对于他所戏谑的人间,千百年来堪堪施以一睨。
以有穷的眼睛窥望无穷的世界,人以自己的形象,创造出神的模样。流变不止的是外部,还是我们的幻想?是渺渺无穷见证了身为过客的我们,还是我们早在自己梦魂的深处便诞下了无穷之子?
请各位读者宽恕我这个喜爱梦呓的习惯——让我们对于如今的法兰西稍作俯瞰:王太子与玛格丽特公主的婚约遭遇危机,储君心中王后的雏形笼于重重迷雾;国王路易十一的病情再度恶化,库瓦提埃御医表面勤加治疗,实则早已是束手无策。1483年是法兰西的历史上波澜壮阔的一年——我们如今能以看客的眼光无比冷静地对此加以点评,并且用上这一颇为冠冕堂皇的词语去形容一切变迁;然而,还请各位千万不要忘记,对于当时天穹之下的所有山河风物,每个人都只是棋盘之上的一颗卒子。
塞讷河的水奔涌流淌、永不止息。在夕阳沉落之后,从山底悄然升起的是那广阔的暮色;至于暮色之后又有什么,塞纳河见过一切,但它从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