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能一直涌到大海里去——那你说他会在哪?”
他不敢对这种诘问妄加揣测:国王心绪不佳,他很清楚,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满意的。
“臣子的职责就是为我们尊贵的陛下排忧解难——快想想办法呀,你们两个!”奥利维高声叫起来。
说完,三个人的神情全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如在正对圣母院的地方找找看?”不知是谁说,“那里恰好着教堂的大门,圣母院上指天际,而他说他要去见主。”
“见主?他莫不是被魔鬼给杀了吧…”纪尧姆咕哝道。
一行人又沿着河徘徊张望了很久。两岸一片空寂,寥寥几颗星影铺满了旷野;眼下已经不早了,除了船夫,没有人会来这里。
“陛下!陛下!——”奥利维脸色惨白,朝他们尖叫,“你们快来看看吧!这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时的塞纳河水还有些混浊,因为水脏,所以也几乎没有鱼群的遮蔽,这反倒使俯瞰河底变得更为容易了。透过月光,他们能看到在淡茶色的浊流之下,有什么漆黑的东西正如同水藻似地飘动着。
“这是什么东西?”
国王的眼前有些模糊。
“这…这不会就是…”几个人低声议论道,最后全都捂着嘴不说话了。
最终他们一致同意,无论如何,要根据纸上所言找到一个结果。三人从马车上取来绳索和钩子,套成一个牢固的结,将绳子沉入水底…
钩子与绳圈套住了水下的那片影子——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东西分外沉重。三人竭力拽着绳子,用了很久才气喘吁吁地将其拖上岸。
然而,就在那片晦暗不明的东西终于被拉上岸后,所有人的脸色又刹那间全都变得惨白。一阵刺鼻的异味在夜风里缓缓弥散开来,还有几人甚至直接半捂住嘴,跌倒在地吐了起来。
那是一具尸体。
根据残存的遗迹看来,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的尸体,黑色的头发、身上披着教士的黑袍子——那正是刚才他们所看见的“在水下飘动的水藻”。它苍白的皮肤早已被河水泡得完全胀开、腐烂,脸和四肢浮肿到变形。脸上的五官布满被鱼啃噬过的痕迹,看不出任何人形,只剩下了一双空洞的、没了眼珠的深窝与半截残存下来的高挺鼻梁。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锐利的匕首,血渍浸透了黑袍,整具躯干像是被丢弃的残壳,紧紧裹在被污水泡烂的袍子里。腐坏的馊味与河水中的腥味相互混杂、缠绕在这具尸体上,最终充斥在了整片空气中。一时间,周遭竟变得一片死寂,只有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在夜幕底下幽幽地回荡。
当时还兼任外科大夫[1]的剃须匠奥利维见过不少流血的场面,忍耐力自然也要更为坚韧。他强忍着恶心,一只手捏住鼻子,用另一只手从地上抄起一根长树枝,颤巍巍地拨弄起那腐烂的尸身。当他终于借着微光将对方身上的衣袍理顺、显出那张脸与整具躯干的形状,直到这时他才看见,藏在袍子下的衬衫袖口边沿处,有着当时每一个教士为了防止洗衣妇将衣物混杂,都会在自己袖口上做的标志——
那里用丝线绣着对方的名字:
CudeFrol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