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封信(2 / 2)

没想到今天的自己比昨天还要狼狈。

实验楼楼梯口处拐出来四个人,纪梵嚷嚷着走在最前面,陆羡匀走在最后,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神色平平。

侧旁那位穿校服别着志愿者红袖标的学长开口:“你初中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要跟同学和睦相处吗?”

左黎知道是在说她,没好气地回:“她不是我同学!”

学长应她:“这里是一中,既然都是来报名的,从考上来那一刻起就是同学。”

是的,以后都在一中了,对方又是学长,今天来做志愿者的都是学生会的,没准一会告了老师,以后要被盯紧了,左黎不敢再言什么,但火气却消不下来,恶狠狠地瞪着江舒窈。

“我妈没有杀人。”江舒窈声音很小,像在自言自语,脸颊上旧伤撕裂溢出的血流到了下颚骨,她擡手捋了捋披散在脸上的发丝。

闻言左黎的情绪像溃堤的水坝,忍不了了,伸脚踹人,别红袖标的学姐跟另一个女生赶忙上去拉住她。

左黎还要张牙舞瓜地去捞江舒窈的肩膀,想掐死她,声音失控得像一把破音的箫,音色不好,又刺耳:“那我妈为什么会死在你家里!你说啊!你说啊!”

为什么会死在你家里!你说啊!你说啊!

这句话像嗡鸣不停的钟,把江舒窈整个人罩在里头。

头好痛,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刘秀英为什么无端端去了东街,最后死在了自己那个穷酸的家里,明明她已经没有在跟左黎起冲突,明明学校里那些话传的再难听她都忍在肚子里。

她那时候也不过才五年级,跑回家等着吃她妈做的腊肠饭,谁知道刚到家门口就天人永隔了。

江舒窈连她妈的尸体都没见到,警察说意外死亡,左家非闹着要尸检,把尸体扣了,刘秀英除了表皮上一些抓伤,根本没有检查出什么,反倒江美,脖子上有掐痕,头皮,手臂,其他地方抓伤比刘秀英严重几倍,后脑还有严重的撞击,刘秀英的指甲勾里全是江美的皮肤组织。

只知道死者生前有过剧烈争执,从二者受伤程度来看,是刘秀英欺负江美多一点,但最终死亡原因是触电导致,意外死亡。

但左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东西两街人都知道,刘秀英几乎不来东街,嫌这边晦气,而江美跟秦宗利有过节,她也从不去西街,她买菜采购生活用品都是从厂里下班后在那边的市场买了带回来的。

案发前夕,有人在街头看到刘秀英是笑着过来东街的,那高兴的模样似乎是被通知了东街有馅饼掉下来,馅饼上写着她的名字只能她来捡。

但刘秀英为什么会突然去东街,还进了江家,为什么与江美起争执,这无人知晓。

正午太阳热辣如火,地表温度早已超过周围气温,江舒窈却觉得冷,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打颤,像掉入万丈冰渊,无助,弱小,视线好像也有些晃。

旁边的左黎在哭,女生递去纸巾安慰着她。也想递纸巾给江舒窈,却看见她脸上除了汗以外就只有那道血痕,唇色尽失,脸色惨白,但就是没有哭。

在江舒窈以为自己要倒下的时候被一只温暖的手扣住了胳膊,那手有力道传过来,扶稳她,是学姐,还好不是陆羡匀。

而陆羡匀此刻就站在旁边,视线一直落在江舒窈身上。

真的太倒霉了,又一次在这样狼狈的时候遇到他,明明也不熟,或者他根本不记得昨天晚上他帮助过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围上来的其他人她不管,但却分外介意被他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我来处理吧,你们先去报名。”学长说。

闻言,江舒窈定了定神,目光依然留在地面上,她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他们其实也是来报名的,只是顺便卖雪糕。

被左黎这么一闹。

所以他也知道了,左黎妈妈死在自己家里的事情了。那往后遇到他会怎么看待自己,疏远?保持距离,不,应该不是这样说,毕竟他们都只知道对方的名字而已,还不到用疏远,保持距离这样词汇的地步。

光杀人两个字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安插在自己头顶上,谁看了不躲着走?以后左黎也会跟小学时一样,把这件事在一中传的人尽皆知吗?那以后自己该如何自处?

江舒窈不知道,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难了,没有答案,只有恐慌,在她慌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全麦面包伸到她面前,像昨天晚上那盒创可贴一样的手势,她看到他拇指甲上漂亮的月牙。

“还吃吗?”陆羡匀问。

声音清澈干净,像平湖里的水。

江舒窈内心荡漾了一下,没说话,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伸手要拿,视线上升几公分,玉佩如冰心般悬在他胸口,如同包着浅雾的玻璃片,泛着水光的样子像他昨夜的双眸,水波款款。

面包却被纪梵截了去,他对陆羡匀说:“你会不会说话,掉地上了还咋吃。”

“别吃了,你要是喜欢这个,等我下次批发回来便宜卖你一箱。”江舒窈都这样了,这纪梵还不忘跟她推销一番。

不过他这话让周围紧绷的气氛松快了些,一旁的左黎跟那个女生,被学长带走了,没多久那女生又折了回来,手里抱着个篮球,递给陆羡匀,“你的篮球,陆羡匀。”

陆羡匀伸手接过来,淡淡地朝她嗯了一声,算是致谢。

女生微笑着跑开了。

江舒窈脑子里还回荡着左黎先前的谩骂声,现下又加入了学姐的安抚声,询问声,她的心跳也被搅得稀巴乱,难堪羞愧几乎爬满心头,又是这样的场合,小时候大家都说她是丧门星,好像是挺丧的,她亦如昨日那样抱着书包落荒而逃了。

原来,那个篮球是他扔的,所以又欠他一句谢谢了吗。

看着江舒窈跑往校门口的背影,学姐叹了一口气,倒是没说江舒窈什么,反而把话题集中到刚才捡篮球那女孩身上:“我是搞不懂翟千暮那样的女孩子怎么会跟左黎交朋友。”

篮球在陆羡匀指头上打着旋,他没接话。

一旁的纪梵答:“她们同班,初中又是一个画室的。”

一中现在还没分班,但是每个年级的13班都是艺术班,特定的,翟千暮跟左黎是艺术生,自然同属于13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