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查清这笔钱的来源,江舒窈跑了一趟银行,打印了流水。
原来这张卡,从她离开涧下市的那个月起,每月都有1200块钱汇入,汇款账户是一个公司的名字。
江舒窈坐在银行的等候椅上,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将那个公司名输入某眼查。
查到那个汇款公司法定代表人的名字:陆知彰。
那一刻,江舒窈整整花了一个高中时光才平复下来的脑子,被这个名字直冲脑髓,连带着那些久远的记忆,将她的脑海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个脖子上挂着七位数翡翠的陆羡匀,在危险面前勇敢挡在自己身前的李牧遥,死于非命的姐姐,市中心的那个小家,还有不理自己的陈意。
这些年,她们都过得好吗?她突然想回去了。
于是,2016年的夏季,江舒窈毕业后,下定决心辞别了任秋萍,踏上了回涧下市的高铁,回到了市中心那个曾经跟姐姐一起住过的小家。
起初她担心姐姐走后,这间房子会不会被陆铭辑收回去,当她在密码锁上输入曾经的密码时,门开了。
屋内陈设如旧,厨房的冰箱断了电,里头清得干干净净。几年前姐姐放在茶几上的花店装潢设计图片都还在,姐姐坐在茶几旁的地垫上翻她做的花店方案的样子,仿佛还在昨天。
姐姐房间里的东西也没变过,她的所有首饰都纳在首饰盒里,只是那一排香水已经挥发空瓶了,化妆品的瓶瓶盖盖上竟也没任何灰尘。
应该有人定期来打扫。
她的房间也一样,最离谱的是她高中时用的那台手机,转院到涧上市之后就不在包里了,现在竟然放在书桌上,她大概猜到是那个膳后她事情的人放的,不想她再跟这边的人有任何联系。
如今江舒窈回来她仍然住在这个房子里,那天她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除了在姐姐衣柜里找到一个保险箱,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江舒窈观察着那个小型保险箱,尝试输入了一下姐姐有可能会设置的密码,意外的是竟然被她打开了,里面有一本房产证,还有姐姐的护照,好几捆100面额的现金,一些金首饰,一本存折。
姐姐不在了,这么些东西都是她的了,江舒窈摸着存折上的存款数字,心头浮上一股安定的心酸感,她像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了,她平复好情绪,换了密码锁的密码,在门口装了摄像头。
第二天下午,去了一趟墓园,却意外发现姐姐被安葬在了妈妈的旁边,加上外公外婆,三个墓连在一起,今天带的花不够,她打算择日再来一趟。
回去的路上,江舒窈去超市买了好多吃的喝的,重启了冰箱,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呆在家里,研究以前姐姐做的店铺方案。
她打开电脑在地图上搜了一下,直到今年,陆羡匀妈妈的佳麦屋已经在涧下市开了6家分店了,她把每一家分店的地址都记了下来,然后推测了一下,尤佳佳最有可能常呆的店铺,择日去踩点,看看周围有没有在出租的店面。
正当江舒窈打着小算盘的时候,门口的密码锁传来滴滴滴的输入声,之后是密码错误的提示音,在门外的人输入第二次密码的时候,江舒窈已经悄声走到玄关,视线透过猫孔,看到外头是一位中年阿姨,穿着卡其色上衣,还带了一些打扫的工具。
没有任何攻击性,江舒窈索性直接开了门。
门被打开后,阿姨吓了一大跳,但看到江舒窈的脸时,又扬起了笑容,讶异地打招呼:“哎呀,江小姐,您回来住啦,我说怪不得以前的密码不对了。”
是来定期做打扫的阿姨,因为屋内摆放了很多江舒窈还有江俏兮的照片,阿姨看到人之后也认得。
她自我介绍了一下,“是陆先生请我来打扫的,每月十五号来一次,您要是回来住的话,我就做完今天。”
也是,江舒窈想着除了陆家也没别人了,把她送走,还每个月转钱赡养,“是陆知彰先生吗?”
“不是,董事长不管这些事,是陆铭辑先生安排的。”
竟然是他,江舒窈点点头,打开门让阿姨进来。
“里头的东西我都没碰的,原样,您先忙,我打扫动静不大的。”
“好。”
两人打完照面之后,江舒窈重新坐回贵妃榻上,抱着电脑,继续跟腾源聊天。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爸妈是做律师的?】
腾源基本都是秒回信息的。
【对。】
【我有点疑问,想请教一下。】
【请说。】
【就是我姐姐名下有一套房,她还有一些其他资产。】
腾源问,【是想过户?】
【不是,我姐姐在5年前已经去世了。】
【继承遗产?这个可能比较复杂,我也不太懂,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我爸妈。】
江舒窈想了想,如果有必要可能要请他爸妈帮忙,便把自己回来的事情跟他说了,【我回涧下了,有空请你吃个饭。】
回到涧下市之后,江舒窈深刻地体验到什么叫做否极泰来。一切都不要太顺,开店的钱也不用担心了,她还打算买一辆代步车。
其次就是店面的事情,她踩点的第一间佳麦屋分店,刚进门就看到了尤佳佳。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陆羡匀的妈妈,她穿着制服,胸前别着名牌,打扮的特别淑雅,又年轻,完全看不出来四十岁。
“欢迎光临,本店新推出甜点雪媚娘,会员有八折优惠哦。”尤佳佳看着新入店的漂亮客人。
江舒窈走近,“您好,我租了隔壁的店面,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哦~原来是过来打照面的,尤佳佳媚眼怒放,从柜台绕出来,把江舒窈从头到脚瞧了一遍,“这么年轻就创业啦。”现在的孩子了不得啊。
江舒窈以笑回应她,“我开花店,开着玩呢。”
“开着玩好啊,哎呀。”尤佳佳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店铺,像在回想什么,“我曾经就是开着玩的,谁知道这店一开就开上瘾了。”
江舒窈还是笑笑。
尤佳佳继续盯着她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95年的。”
“哎哟,巧了,我儿子跟你同岁,啧啧啧,他大学还没读透呢。”
听她提到陆羡匀,江舒窈按奈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佯装淡定,旁敲侧击地打听:“您儿子在哪上大学啊?”
在本地,尤佳佳给她说了学院名,竟然是跟腾源读的同一个大学。
“他呀,每周日都过来,没个正形,要是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陆羡匀其实很让人省心的,就是尤佳佳这个做母亲的,这几年操心得太多,自打高一发生那一堆事以后,她是真的怕了。
佳麦屋隔壁那家门店以前是个自助快餐店,面积不算大,但是有两层,非常满足江舒窈的需求,一楼卖花,二楼用来做她的压花工作室,简直是两全其美,加上又挨着佳麦屋,真是好上加好。
江舒窈当即就租下了这间铺面,七月下旬开始装修,风格都是以前姐姐定下的,她稍稍做了一些整改。
比较复杂的是她二楼的工作室。定鲜花柜的时候江舒窈也购置了几个陈列柜放二楼。之后就是跑进货渠道,跟人洽谈合作,还有注册各种事情。
那十几天忙的不可开交,每天往外跑,还得招人,不然她一个人除了看店,又要压花做产品,还要运营网店,管理社交账号,根本忙不过来。她计划招两个人,让她们轮流看店,自己则在楼上忙活自己。
陆羡匀这两个周日过来,尤佳佳都跟他提隔壁花店老板娘跟他一般大,人家都开始创业了,人还长得高挑又漂亮。陆羡匀也留意到了隔壁的店铺是在装修,店铺名字还没揭模,他兴趣不大,面对尤佳佳的叨叨只是笑笑。
八月初,店铺装修好,货源也洽谈好了,一切的花艺工具以及包装材料都到位了。江舒窈定在七夕前一天开业。也就是8月8日,这个日子数字非常好,她希望以后发发发。
江舒窈依然保留着写日记的习惯,只是写得没那么勤快,那天晚上她洗漱好趴在床上,写下回到涧下市的第一篇日记。
2016年8月6日星期六晴
记忆中的女士与先生终于见上了面,在那个黄昏还没到尽头的夏日,没有人知道她为这场重逢谋划了多久,马车上载着红酒还有女士迤逦的裙摆,头顶是飞驰而过的柳梢,还有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而我初心依然,那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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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7日傍晚,最后一批高端花材送过来,江舒窈下楼去接应。运花过来的小哥帮忙把花卸下来放在路边。
江舒窈招聘的第一个员工是个短工,一位喜欢花卉的准大学生,叫腾柒,她趁暑假出来打工的。非常机灵,性格也好,江舒窈也不需要她会多少技能,能看着店就行。
腾柒一捆一捆花抱进去,江舒窈站在边上点着数,绣球花进了三朵,都是重瓣的,这个不能压,她弯腰拿起来抱在臂弯上。
对好数之后,小哥让她在送货单上签字,两人站在路边聊了一会天,小哥有点羞赧,想加江舒窈的微信,他挠挠后脑勺,说方便以后送货联系。
江舒窈没拒绝,唤腾柒上二楼把她的手机拿下来。
涧下市的八月正处于三伏天,彼时太阳正在西下,阳光没什么攻击力,斜斜照过来,把路边的江舒窈,送货小哥还有腾柒的影子拉长,投射到隔壁的佳麦屋烘焙房里。
玻璃墙里面的陆羡匀正认真地给蛋糕裱花,由于外面就是路边,无时无刻都有行人走过,无论是人影晃动,还有停留在玻璃墙外看他们做蛋糕的人,他都早已习惯,只专注于手下,不会擡头去留意。
眼下,投落在他蛋糕上的影子正是江舒窈的,一旁的烘焙师傅倒是伸长脖子朝玻璃墙外看的起劲,还不忘嘟囔一句:“隔壁花店的老板娘是真漂亮,怪不得你妈天天说,今日可算见着真人了。”
陆羡匀裱完最后一个朵花,才缓缓擡头看出去,视线撞上夕阳光的时候他眯了眯眼,但又很快将眼眶睁圆了。
那花店的老板娘穿着一条白色的绑带连衣裙,披着一件波西米亚风的披肩,一边滑下来露出雪白香肩。她臂弯里抱着绣球花,三团红蓝相碰,夕阳穿透她的发梢,她整个人被染上了一道毛绒金边。
腾柒蹦跶着进了店,送货小哥跟江舒窈道完别驱车走了。而江舒窈也已经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牢牢盯着自己。
不需要做任何心理准备,因为她此前所做的一切计划,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所以,她缓缓转过身,久违且淡定地迎上了陆羡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