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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赤玉砂(1 / 2)

第161章赤玉砂

长孙曜过罢寿仁宫主殿入园,便见得长孙无境立在寒梅前,玄衣落了薄雪。

今日初一,按礼来说,长孙无境应当来给太后请安,不过自景山回来,长孙无境未再入过寿仁宫,且现下已是午后,陈炎闻寿仁宫殿前的宫人说,长孙无境是在等太后起身。

太后午后同姬神月长明一道赏梅喝酒,这会儿已醉酒歇下,长明也叫太后安排暂时歇在东暖阁,长孙曜这方便是来接长明的。

长孙无境回首向长孙曜,神色冷淡,任凭风雪独立。

“朕是来见你的。”

陈炎颇为意外,便见长孙曜留了步。

“朕若不成,你必须在登基后,屠姬家满门,用谁都一样,大周有得是人,你从不必用姬家。”

陈炎高范眼神在这一瞬碰撞,各自低首,四下伏跪。

长孙曜面上并无半分起伏,淡声:“父皇不必考虑无需考虑之事。”

长孙无境敛眸久久看着长孙曜,没能从长孙曜这张脸上瞧出,长孙曜这句话的绝对意思,他还在想,却又听得长孙曜淡漠开口。

“儿臣不应。”

大抵是因本就知晓长孙曜大概便是这个回答,长孙无境面上并没有什么神色的变化,他并未因此羞恼。

他对这个回答所表现出来的平静一直持续,那双乌黑的眼眸没有起任何波澜,他平静地看着长孙曜,看着眼前这双与自己几无差的乌眸,平静地说。

“朕会在接下来的每一次有可能中杀了你。”

他望着长孙曜情绪不明,声音稍稍一重:“太子。”

伏在雪中的高范不知是叫这天冻得,还是叫这话听得,颤在雪地中,硬是叫身下的积雪都颤得深了印,按着现下的情况来说,长孙无境几没有可能动得长孙曜,这皇城已都在长孙曜手中。

长孙曜没有不屑,也没有嘲讽,他的面上并未因长孙无境这话而有丝毫的变化,他执起双手交叠于身前,稍稍低首欠身与长孙无境揖一礼。

礼毕,长孙曜站直身子,擡首淡漠地看长孙无境:“儿臣知道了,父皇。”

高范猛地滞住。

长孙曜收了视线,阔步越过长孙无境,径直向东暖阁,独留长孙无境还立风雪间。

不过两刻钟,又自东暖阁来人,请长孙无境入偏殿等太后,长孙无境未有斥言,默声去偏殿,殿中门窗紧闭,未有人瞧得其间一扇雕窗悄然推开一道缝隙。

手执帷幕的宫人低首鱼贯而入,将东暖阁出来的宫道围起,透过帷幕间隙,方得见长孙曜一张雪裘拥着人在怀中,阔步向外,雪裘包裹的绯色裙摆下金鞋若隐若现。

只一眼。

长孙无境收了视线背过身,垂眸。

*

长孙曜替长明脱下沾了酒气的滚着毛圈的厚外衫,便见着长明眉眼动了动,他手上动作愈轻,轻声:“长明?”

长明往他身上一伏,没应,长孙曜禁不住笑,将她拥在怀中,腾出手给她脱衣裳。

饮春带着宫人奉了热水衣袍醒酒汤等物悄声低首至前,便见长孙曜擡了擡指,饮春会意,晓得长孙曜便是要亲自照看长明,宫人轻置放下热水衣袍等物,饮春收了长孙曜脱下的长明衣袍,悄声退出。

待得宫人都退出,长孙曜方将长明的中衣脱了,瞧得他今早穿上的绯色兰花抹胸,眸色暗了暗,伸手扯了寝衣来,并不十分轻松地长明穿上,长明穿了衣,一下伏进柔软的锦衾中。

长孙曜很是耐心,捉着长明乱动的腿,解丝裙系带,殿内地龙虽烧得暖,但拖得长了,长孙曜还是担心叫她着凉,不由得出声哄。

“乖,让孤先穿好了衣袍,好不好?”

他低了身子凑到她面前,冷不防对上长明睁开的眼眸。

长明唇角弯弯,看着他笑。

长孙曜一顿,搂在她腰间的手愈发灼烫,瞧着这双笑眼,捉了她的手亲了亲,轻声问:“怎吃醉在寿仁宫了?”

“我没吃醉酒。”长明面染薄粉,扶在长孙曜的肩。

“没有吗?”长孙曜笑着问,觉到她意,搂着她的腰将她带起。

“我只是犯困在睡觉。”长明抱住他,含笑的浅琥珀色眸子甚是清明,轻快地继续说道,“可你以为我醉了要抱我回来诶,那我就当自己醉酒好啦。”

她虽与太后姬神月喝酒赏梅,但她便只喝了两杯,太后多喝了些,有些醉意,她照看太后歇息时,太后瞧她有些困倦,便说天冷,若是犯困便留在东暖阁歇二三刻钟再回东宫吧。

想来也不急着回东宫,又着实犯困,她便领了太后的好意留在东暖阁歇着了,许是她困得厉害,又喝了酒,身上有些酒气,就叫宫人以为她是酒劲上来醉了,这传到他那才成了吃醉酒在寿仁宫。

长孙曜愣愣看她,呆呆说道:“竟是这般。”

长明点点头:“你怀里很暖和很舒服,我很喜欢。”

她望着他声音又是一轻:“我是不是很厉害,都没叫你发现我是醒着的。”

长孙曜握着她的手瞧她的眼,轻声细语笑答:“很厉害。”

“虽然没有醉,但是真的觉得好困,我要你陪我睡会儿。”长明靠着他,却很是黏人的劲。

长孙曜抱着她扑在锦衾中,一下将她拥在怀中,忍不住笑。“好,孤陪你一起睡。”

*

浓黑的夜色中忽现一点光亮,司空岁擡起落雪的长睫,看着那一点光亮渐渐靠近,肩上落了厚厚一层白雪,一身雪衣苍肤,银发叫凛冽寒风拂乱,他几与这漫天雪色融在一起。

他望着渐近的长孙无境,眸中并无甚情绪显露。

执灯人隐身退入雪中,长孙无境还未语,擡袖冷向司空岁,司空岁无神的眼眸微动,擡掌挡住长孙无境挥来的一掌,擡起冰冷的眼眸看他。

长孙无境倏然敛眸,冷甩开司空岁,玄衣垂落同瞬合掌。

如刀剑绞入,似蚁兽啃咬,同烈火焚烧,司空岁苍白的面骤然死灰,胸腔内一重又一重的痛意片刻不停地席向周身四肢。

他强自撑着的身体止不住轻颤,死死咬着牙冷看着长孙无境,眼下血泪滑落同瞬,猛地捂住心口震颤半跪,一臂艰难抵在雪中,血污喷涌在厚雪之中。

长孙无境冰冷的声音不耐响起。

“你还是一贯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过一介阶下囚,拿什么同朕硬气!”

“长孙无境——”司空岁颤抖擡眸向他。

“闭嘴!”

长孙无境居高临下睥着司空岁冷斥。

“去往中州的东宫暗探,不日返京。”

司空岁倏然一滞,对上长孙无境更为冰冷的目光。

*

姬神月神色冷冷淡淡,长孙无境同长孙曜在寿仁宫那两句话,她自是知道,她也明白长孙曜那句话的背后是什么意思,但面对长孙曜并没有直接说出。

她们从来便在此局中,生死于她们来说并不可怕,她们在意的是谁在这个位置上,而不是在意是否会因失败死在对方手里,生也罢死也罢,有争有抢有来有往才有趣,索然无味的生活叫人厌烦,她们的人生便是如此。

长孙无境但凡还有一点值得她看得起的,便是不论成败都会接受,天家无父子,从来只有相争的对手。

姬神月不惧寒,这花厅隔扇折起,便是一殿冷冷对着院中,花厅里也不烧地龙炭盆,冬日里姬神月惯是如此,且姬神月冬日见人只在这花厅,故而少有人敢在寒冬之际登坤仪宫求见姬神月,只怕在这坤仪宫花厅冻死。

母子二人此刻便同坐在对着庭院的大方矮榻,寒风送雪入殿,任凭凛冽寒风冰雪拂面落衣,母子二人眉都未有蹙一下。

烹茶的霜降稍稍一擡眸,便得见姬神月对面的长孙曜,同是冷冷淡淡的一张脸,母子二人同坐之时几乎都是这般模样,不爱笑的姬神月,以及同样不爱笑的长孙曜,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面母子。

霜降知道,他们虽然几没有对对方直接表达爱意的时刻,但她知道姬神月作为母亲是极爱长孙曜这个儿子的,长孙曜也同样爱着尊敬着姬神月。

只不过这对母子的爱平日里几不会表露在面上。

两人都给予对方足够的自由,尊重又沉默地爱着对方,在这京中世家皇族之中其实极为少见,像姬神月这样霸道冷漠权力至上的人,却没有想要掌控操纵长孙曜的人生,姬神月对长孙曜的关注,总是在合理的被长孙曜所允许的范围内。

两人谈罢事,长孙曜放下茶盏,淡声:“儿臣要回去陪太子妃了。”

“知道了,不必说。”姬神月白长孙曜一眼。

她这儿子不生情爱便好,生了情爱当真是沉溺男女情爱之间,不说两人成婚后,便是自长明住进东宫,长孙曜每月里总有那么几日只待在东宫。

初时她还觉奇怪,后来才知,长孙曜每月里只待在东宫的那几日,竟是因那几日是长明月信,他要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