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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梦(1 / 2)

一场大梦

夜晚的医院仍旧灯火通明,病房在深夜里沉默。

辜意站在墙边,看着家属从电梯间进进出出,穿梭于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异常难受。凌晨两点钟,阮蓄之从其中一间病房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异常平静,唯独擡眼时脸上的疲倦和泛红的眼眶露出了端倪。

四目相对,阮蓄之愣了愣,走过去站在辜意身前,“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吗?”

“我待不住,就打车过来了,本来老陈也要跟我一起来的,我怕时间太晚她熬不住,就没让她来。”辜意下意识地擡手去拉阮蓄之的手,不过一秒,他仿佛被什么提醒了,手在半空僵硬地顿了顿,改为扯阮蓄之的袖子,“霜姨怎么样?”

这个动作让阮蓄之感到恐慌,他喉结滚动,说:“是应激反应导致的晕厥。”

“应激……”辜意喃喃,“她是看见我们、不对,是看见我们接吻才应激的。”他迟缓地擡起眼皮,为了求证,为了求助,看向阮蓄之,“哥,我们……我们是犯错了,对不对?”

阮蓄之眨了眨眼,伸手抱住他,哑声说:“我们只是在谈恋爱,我们没有错。”

“可是霜姨——”

“是我先喜欢你的,是我逼你的。”阮蓄之不断揉着辜意的后颈,“你忘记了吗?”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辜意咬住他肩膀上的衣服,含糊不清地说:“我也喜欢你啊,你没有逼我,我很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我们是互相喜欢……”

他开始反复强调,如果有错,他们是共犯。

“我知道我知道,好了,好了……”阮蓄之的手臂无法控制的箍紧,怀里的人像是被他抱痛了似的,终于哭出声来,那断断续续的哽咽和眼泪打湿了阮蓄之的肩颈,他的领口变得沉甸甸的,这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辜意是闷声哭喊的小兽,他的害怕、无措、愧疚、迷茫还有一些无法言明的情绪都在此时一起爆发,哭改变不了什么,也无法提供帮助,但他需要求救,用痛哭的方式。阮蓄之的怀抱是他求救的唯一途径,哪怕这怀抱正在看似平静沉稳的假面下逐渐摇摇欲坠。

医院的走廊没有人说话,他们的喘息和哭声都被控制在角落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他们无法控制。

阮蓄之不断地揉捏着辜意的脖颈,抓着他的后脑勺,试图安抚却没有任何结果。他头一次这样无助,被那种没有彻底言明的但已经隐约能够预料到的恐惧压坏了,阮明霜和辜意是他恐惧的源头。

他们在墙边站了半夜,天将要亮的时候,护士进入病房给阮明霜换药水。阮蓄之摸了下辜意的脸,知道他不会走,于是就说:“你在这里坐着,我先进去看看。”

辜意哭哑了嗓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阮蓄之走了,辜意擡头盯着病房的方向,听见了电梯开门的声音。一个穿着运动套装的高大男人脚步匆忙地走出电梯,直奔阮明霜所在的病房,他进门时露出侧脸,辜意张了张嘴,认出了来人。

阮明琨,阮蓄之的舅舅。

辜意站起来,他下意识地害怕靠近阮明霜的病房,但也担忧阮明琨会不会责怪阮蓄之,他在原地踌躇了两步,还是走了过去。

病房中,阮明琨向护士询问了妹妹的情况,道了声谢。护士离开后,他看向阮蓄之,说:“蓄之,你守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不用。”阮蓄之轻声说,“我守着就好。”

阮明琨叹了口气,说:“那我下去看看有没有早饭,买点带上来。”

“好。”阮蓄之很抱歉地说,“辛苦您了。”

阮明琨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了病房,为了避免吵醒阮明霜,他故意放轻了脚步,因此辜意没有听见动静,两人在门前撞了个正好。

四目相对,辜意有些胆怯地后退了半步,不敢和阮明琨对视。

“你好,辜意同学。”阮明琨却率先打招呼,语气温和,“之前听小霜提起过你,我在她和蓄之的微信朋友圈里看过你的照片,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这么匆忙。我对锦城不熟悉,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下去买点早餐?”

“当然……您跟我来。”辜意点了点头,不敢往病房里看,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阮明琨侧目看向房内,阮蓄之正在看着他,表情里有哀求。他暗自叹了口气,微微颔首,迈步跟上了。

电梯缓缓下行,他们沉默地下到一楼,走出医院,在旁边找了一家开门的早餐店。阮明琨买了四份早餐,拿了一份给辜意,他们就坐在医院内的走廊上吃饭。

辜意把一盒蒸饺放在旁边,用吸管插进塑料杯里,吸了一口小汤圆。

“蓄之和他妈妈长得更像,但是性子没随她,在我们家,他和他大表弟自成一脉,都很高冷。”阮明琨笑了笑,“用你们的话来说,这个叫酷哥。”

辜意笑不出来,“嗯”道:“您不喜欢他爸爸吗?”

阮明琨不置可否,“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见过他爸爸,我觉得他不好,而且我觉得他们离婚一定是他的原因,因为……”辜意垂着眼睛,很轻地说,“霜姨明明那么好。”

“他叫付明,他们是大学同学,大一的时候,他们互相认识并被吸引,成为恋人。付明是小霜的初恋。”阮明琨说,“小霜很喜欢他,觉得他斯文俊秀,积极向上,他们有共同话题,相处起来很舒服。我还记得她以前说起付明的样子。”

辜意听着,说:“但是您并不满意他们的关系?”

“的确。客观来说,他们两个的条件相差太多了,我并非嫌贫爱富,只是作为兄长,我觉得并且希望我的妹妹能有更优秀的另一半。”阮明琨摇了下头,“但是他们感情很好,更要紧的是小霜很喜欢他。小霜在家里很受宠,可以说她几乎没有受过任何挫折,这让她天真烂漫又勇敢坚决,再者我们家一直提倡自由恋爱,所以我并不想、也没有立场去干涉她的私生活。”

辜意捧着塑料杯,没有说话。

“大学毕业后,他们举办了婚礼,正式组建新的家庭。此前我曾经和付明谈过,我明确向他表示:我的妹妹不论在哪里,都不可以受任何委屈,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我可以接纳他成为我们的家人,为他的事业提供帮助。他郑重地答应并且承诺了我,可他没有做到。”阮明琨目光冷沉,“结婚第二年的时候,他们生下了蓄之,出于我的要求,蓄之姓阮,和妈妈同姓。第三年的时候,付明在小霜出差时出/轨初恋——不错,他撒了谎,他并非小霜的初恋。在和小霜恋爱前,他已经有了恋人,且这些年一直藕断丝连,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辜意似有所感地转过头,看见阮明琨嘴唇开合,很平静地道出那句话。

“他的初恋是个男人。小霜带着惊喜礼物偷偷回家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们在卧室里上/床。”

霎时头晕目眩,辜意手中的汤圆摔到了地上,粘稠的液体从吸管口喷溅出来。

天之骄女痴情错付,可耻凤凰男软饭硬吃,简单的、俗套的故事,却是阮明霜一生的悲剧。

“小霜当场昏倒,陷入昏迷,醒来后出现了很严重的心理反应。”阮明琨叹了口气,“说实话,当时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心理问题实在太难治疗,但是出乎我预料的,小霜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和付明办了离婚,拿到蓄之的抚养权,重新回归工作,并且逐渐断掉了药物。前两年的时候,蓄之是放在燕城、在我们身边养着的,第三年的时候,小霜买了一套心仪的房子,就是闹春园那套,就把蓄之接了过去。她一如既往地漂亮优秀,光彩照人,对蓄之也温柔呵护,尽心教育,这些年来,她看起来都如此完美。而蓄之也自小早熟懂事,很省心,他们过得很幸福,幸福到连我都差不多相信她是真的痊愈了。”

辜意张了几次嘴,声音都哽在喉头。

他在想,阮明霜晕倒前想的是什么呢?

很多年前,她在工作结束后带着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偷偷回到家,想要给自己心爱的丈夫制造浪漫惊喜,然后遭到背叛,察觉欺骗。很多年后,她购买了两块好看的手表,一块是经典黑白款,一块是清新的绿钻石,在卧室里偷偷点着珍珠蛋糕,想要为儿子和很喜欢的邻居小孩祝贺毕业,却看见他们在接吻。

那会儿阮明霜在想什么呢?

辜意不敢想象。

阮明琨说:“这件事,家里的小孩儿都是不知道的,蓄之也不知道。”

是啊,阮蓄之不知道,因为阮明霜不愿说,她看起来没有伤疤,因为阮蓄之从未试图探究妈妈的往事,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让她想起伤心事。

这会儿阮蓄之在想什么呢?

“他一定很愧疚。”辜意怔怔地说,“对不起……”

“你们没有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和喜欢的人谈恋爱也没有错。”阮明琨说,“你们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何况人生短短几十载,人潮往来,能遇见一个互相喜欢的人,本就应当珍惜。”

可是我们伤害了一个对我们很好的人啊,辜意想。

辜意不害怕爸爸和外婆反对他们的关系,因为他们自来开明,他和阮蓄之讨论过这件事,阮蓄之觉得阮明霜不会太反对,她一直是温柔开明的人,他们甚至想过哪怕阮明霜不同意,他们也会很勇敢很坚决地求得她的允许。因此他们一度无比明朗,连未来几年跨国恋的计划都制定好了,但现实给予他们迎头痛击,他们对此毫无准备。

“我知道你成绩很好,你想考燕大?”阮明琨说。

“啊。”辜意迟缓地看向他,“我觉得我考得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