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瓜子谈话
鹿之春离开王宫的第二天,卫焉离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人躺在一望无垠的黑暗里,身上铺满了闪闪发光的星子。
有一些碎屑似地散落在四周,明明灭灭,始终无法靠近中心的光源。
他走上前,拂落那满身光芒。
“星纪,不可。”
于是他从梦里醒来。
不曾动过妄念的太傅有生之年第一次,从一个没头没尾的怪梦里,感受到了欲望、占有以及那不可言说的一切。
那种恨不得将对方吞腹入肚的可怕占有欲,野火般燃烧尽他的理智之域。
【我缘何不可做披于她身上的衣】
以至于他醒来之时复又念了一遍,然而心中念念之人,却变成了圣女的模样。
卫焉离从没想过,曾经以为的权宜之计,如今会如带刺的藤蔓紧缚于心上,没有鲜血,却无比疼痒磨人。
尤其是澹台籍三番四次又开始发小孩子脾气,说要同圣女完婚,他内心便轰然而起一股怒火。
【又是这样】
又是怎样?
“大人,圣女回宫了。”
卫焉离摩挲着腰间的香囊,就在更早之前,鹿之春一行人到达玄都城门口时,就有探子汇报过了。
她是随一行伶人共同进玄都的。
卫焉离换好衣服,便准备入宫去看看,至于此行相关的其他人,他不在意。
“你是圣女,你不能这样!”杨恭一句话说到一半,因为鹿之春眯起眼睛的动作又小了下去,声音顿时温顺得和小猫儿似的。
他试图用这声音讲道理:“圣女大人要是养几个伶人,就算养一个院子都没有关系,圣女大人让陛下将那些伶人都接进宫来也可以,但是圣女大人如果同伶人一样唱戏,那么外头那些老顽固会炸了的,这不符合……”
“可是不好听吗?”鹿之春笑眯眯问他。
杨恭哪敢说一句不好,况且鹿之春在唱戏时,有种他相处这么久以来都没发觉的魅力,足以让人心颤到落荒而逃。
他觉得好听,也觉得美。
然而这不符合此世“常理”中固有的高低贵贱有别。
北燕对伶人的打压其实有历史可循,王朝大部分时候在经济上都是农商相争,几百年来,遵循着农始终为本的理念,因为五谷为人之本,商的发展比较高低起伏,那么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别的产业了。
伶人属于其中一种没有必要性的,抛头露面的,赚取世人情绪的行当,他们柔弱毫无势力,多为贫苦出身,只得识文断字却不读诗书礼法,导致行为没有过多的边际束缚。北燕第三代朝堂之上就有重臣为一个伶人活活烧死了妻儿,被当时的国君下令处以极刑,从此伶人的地位也急转直下。
“个例是难免的,士农工商,哪个没出过坏种,这个理由太表面了,敬之不如再去读读缘由。”鹿之春听完敲了敲杨恭的脑壳。
她把覆蕉放在圆桌上,然后清了清嗓子:“向敬之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本命剑,是我最忠实的小伙伴,它叫覆蕉。”
杨恭看了一眼那把长剑,以为鹿之春又拿他寻开心。
“来,覆蕉,这是杨恭,是我降落在北燕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打个招呼吧!”
一把剑怎么打招呼?
杨恭刚刚露出一个笑容,就见那把长剑唰一下飞在半空中转了几圈,似乎是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冲过来又在他身周绕了几圈,最后竖在圆桌上往前倒了两下。
杨恭颤颤巍巍地看向鹿之春:“它、它是在,打招呼?”
鹿之春笑着点头,她的覆蕉超有礼貌,还会鞠躬!
杨恭一翻白眼,厥了。
“哎哎!不是!你们怎么都这样啊!”鹿之春眼疾手快扶住了往后倒的杨恭。
这个世界又有厄兽又有傀儡也不见他们有这么大反应啊,为什么看到覆蕉会动就跟见了鬼一样?
鹿之春给杨恭顺了好一会儿的气他才缓过来。
“不要害怕,覆蕉才为北燕解决魏河城的战事没多少天,你这样对他可不礼貌。”鹿之春说完,覆蕉也自动飞回了她的腰间。
杨恭这才缓过神来:“魏河城说的青衣剑仙,拿的就是这把剑?”
“不止,”鹿之春露出一排白牙,凑近,“不是早该猜到了吗?青衣剑仙就是我本人。”
杨恭呆呆地回答:“猜是有猜,但确认以后感觉还是很怪。”
相处了这么久的小伙伴其实一剑能劈开百万大军,这武力值真叫人瞠目结舌。
太过迷幻。
“你们都叫我圣女了,那我能做什么自然都很正常。”鹿之春开始磕瓜子。
“原来这些都是圣女应该会的吗?……不是,哪儿来的瓜子?”
卫焉离来的时候,澹台籍并不在宫里,倒是听到了杨恭和鹿之春交谈的声音。
他进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分一把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