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因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刚才不还是一个年轻人与一名老者的打架吗?
怎么也就一瞬间,那名年轻人轻人也是老者伪装的?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被称作谷神医的谷从漠更是傻眼地看着这一切,他乔装一种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没被识破过。
这个只见了他一面的家伙,凭什么敢这么笃定?
胤禩不由有些好笑地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他那吃瘪的样子,这也算是报了淋雨之仇了吧。
刚才那名老伯飞也似将腰间的钱袋,扔给谷从漠,而后赶忙想向门口走去。
护卫们看向胤禩,见他点了点头,这才退在一旁,没有去追。
胤禩手里还抓着谷从漠的人皮面具,他慢慢地踱步到他面前,“关于这个,谷神医不想解释一下吗?”
谷从漠从他手上抢回那人皮面具,却丝毫没有半分撒谎被戳穿的尴尬,倒是忍不住感慨他手上的人皮面具道,“看来这易容的技术还学艺不精,下次见到师兄,我定然向他多讨教一番。”
胤禩却摇摇头,定定地看着他,“谷神医错了,不是这面具的原因。”
“噢?”谷从漠瞬间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胤禩上前,指了指他的背,“面容可以改变,然而仪态却是根深蒂固的身体习惯。谷神医,您一直驼着背,您可能没有注意到。”
谷从漠愈发感慨眼前这人的心细如尘。这么多年以来,他出门在外不是易容,便是乔装打扮,甚少人看过他真实的脸,却从没失手过。而这一次,仅凭这么一会接触,这人却看出他的不对劲来,着实细心而又机敏。
然而他也不是吃素的,他走上前,逼近胤禩,“八皇子殿下,果然聪明。”
胤禩面色一变,而后拱手屈身,语气是无比的诚挚与恳求,“求谷神医救我弟弟一命。”
谷从漠却咧了咧嘴角,露出了恶劣的笑容,那笑容愈发明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字却愈发冷漠。
他张了张口,对着胤禩顽劣地说道,“凭什么?你与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救你的弟弟?”
说罢,谷从漠转身便走,既无医者对患者的怜悯,更无对胤禩恳求的同情。那背影冷漠无比,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的心。
胤禩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眼前走过,再不能淡定,“凭我能帮你查清,你父母当初无端身亡之事。”
一瞬间,谷从漠止住了脚步。他愤怒地倒回来抓住了胤禩的衣领,旁边的护卫想要上前,却被胤禩的手势止住。
“说,你都知道些什么?”那眼神活像要吃人。
他明明一头白发,皮肤上布满皱纹,然而手上的劲却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小。
当提到他父母之时,他脸上带着的玩世不恭的面具一瞬间坍塌,只觉得连指尖都染上了痛意。
满眼红色的血液在他眼前重现,而后是冰冷的尸体,和怎么握也握不住的手……
谷从漠眼睛一红,而后是令人生惧的疯狂。
胤禩被他抓得疼痛不已,然而他却没有后退半步,而是愈发冷静地和他谈着条件,“救我弟弟,如若你能成功地救好我弟弟,你父母的事我会给你个清白。”
谷从漠却冷冷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八皇子你随口胡诌呢?到时候我治好了你弟弟,你转身回皇宫,我又找谁说理去?”
胤禩却伸出四根手指,神色庄重地看着他,“胤禩对你发誓,以爱新觉罗家的名义起誓,决不食言。”
谷从漠本想嘲讽他,皇家的誓言又能值几个钱,不然从古至今,又何来那么多肝肠寸断之事?然而当他看着眼前这人无比诚挚又澄澈的眸子之时,不知为何,他却对他莫名生出几分信任,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相信他一定会信守承诺,一定会帮他。
更何况,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父母的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从他青春少艾到白发苍苍,想要调查已经是难上加难,不然他也不会苦苦郁结这么多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谷从漠朝胤禩伸出了手。
胤禩脸上终于露出了几日以来的第一次笑容,他知道他赌赢了,他亦伸出手碰了碰谷从漠的拳头。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路上,他们快马加鞭,带着谷从漠赶回行宫,明明需要一日的行程,硬是被胤禩加速成半日。
他一刻也等不及,一想到他的弟弟十四正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他恨不得这车马不能再快一些。
这谷从漠倒也神奇,一般人坐着这马车,尤其是这急速而行的马车这么赶路,尤其是他这么大的年纪,早就叫苦连天了。
然而,谷从漠脸色都没变,仿佛不是赶了半天的路,而是在家休憩一般精神奕奕。
好在,不管怎么样,胤禩真的找到了这位神医,也真的成功将他带了回来。
然而越是到了行宫门前,胤禩反而顿了顿脚步,生出了几分担忧。或许是太过在意的原因,胤禩不由地开始害怕,如若这位神医也对十四的病束手无策怎么办?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熄灭了怎么办?
那他的十四又该怎么办?
回行宫的路程中,胤禩焦急不已,反倒是到了行宫门口,他擡不起这脚步了。
谷从漠看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地,对着他冷哼一声,“怎么?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那八阿哥何苦费这个力气,将我带来这里?我马上就可以走。”
说罢,倒真像被他犹疑的眼神惹急似地,转身就要下山。
胤禩赶忙拉住他,向他道歉,预想中的套路模板没有出现。谷从漠一回头便撞进了一双再澄澈不过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担忧与恳求,“谷神医,你也有个亲人,我相信你能理解亲人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倘若能够替换,我恨不得现在患病躺在床上的人是我。”
“这个弟弟,对我真的很重要,所以,谷神医,拜托你,救救他。”胤禩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谷从漠顿了顿脚步,定定地看了看胤禩的眸子,突然一瞬间,他收起了他的轻蔑与愤怒。
他忍不住想道,倘若那年灭门,他的弟弟没有跟他父母一起葬身血海,现在跟他年纪应该差不多大了吧?
他们两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可以一同坐在院子里举杯对饮,甚至还很有可能儿孙绕膝,那个不服输总是跟他斗的弟弟,说不定还要跟他攀比,谁的孙子更有出息。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谷从漠很难相信出生于皇家的兄弟间,能有这份感情。他活了几十年,见惯了亲兄弟间的尔虞我诈,乍然间一看胤禩眼里不似作假的恳求,只觉得十分稀奇而又古怪。
可这动容也只不过一瞬,一瞬间,谷从漠早已收回他的动摇,而后又重新带上了那副不羁的面具。
“不想你弟弟早点死的话,就快点带路。行医几十年,还从没人敢质疑我的医术。”
胤禩找到这位神医之前,已经对他做过细致的调查,明白他所言不假,他确实医术高超。
既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多说无益,胤禩便只能寄希望于他。
一迈进行宫的门,却发现原本应该躺在房间床上的十四正坐于大门口等着他,一见到胤禩归来,便欣喜不已,立刻飞奔过来抱着他。
“八哥,你回来了,十四很乖,一直听你的话,按时涂药,没有乱跑。”
胤禩被他肉乎乎的脸颊和胳膊肉蹭了蹭,只觉得心愈发柔软起来,“嗯,我知道,十四是再乖不过的小孩了。”
“八哥,你让我答应你的事情,十四都要做到。所以八哥,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情。”十四闪着又圆又亮的眼睛,怀着希翼看着胤禩。
胤禩忍不住心软,他低下身,蹲着身子,保持和十四一样的高度,温柔地听着十四讲话,“好,你说是什么要求,八哥答应你。”
十四转了转眼珠,“八哥,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让我等这么久了好吗?你做什么事都带上我,让我同你一起,这样我便不会每日都跑到行宫门口望着,想着你今天会不会回来。”
胤禩再也忍不住,将十四抱进了怀里,将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好,八哥答应你,以后做什么事都不会丢下你。”
谷从漠在一旁看着这兄弟俩,舔犊深情的模样,颇有些不耐烦。
“这病是看还是不看啊?”
十四这才擡起头,注意到眼前这个满头华发的人,“八哥,这是你找回来给十四治病的神医吗?”
胤禩点点头,“嗯,十四别怕,这位神医很厉害,一定能治好你的。”
而十四瘪着嘴,一瞬间生出一股奇怪的想法,如若他治好了,他和八哥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宫了?
十四摇了摇头,赶走这奇怪的情绪,扬了扬笑脸,露出十分讨人喜欢的笑容,朝那神医拱了拱手。有模有样的样子倒让人忍俊不禁,不忍苛责,“那有劳先生了。”
谷从漠依旧面无表情,朝他哼了一声,可心里却忍不住被可爱了一下。
要是他有孙子的话,会不会像这个小子一样这么可爱?
……
要找到治病的方法,就必须先弄清楚病因和病名。
谷从漠先是给十四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他给他检查的方法不似寻常医者,只是号脉或者看看舌头,而是摸了摸十四的骨头。
胤禩虽没见过这样的诊治方法,可看了看谷从漠熟练无比的模样,便知他是真有些本事的。
谷从漠在给十四检查的时候,胤禩站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出,唯恐干扰了他的诊断。
现在看到谷从漠停下手中的检查,胤禩才赶忙问出声,谁也不知他冷静的外表下,手心竟是一手的汗。
“谷神医,可有检查出来,我弟弟患的到底是什么病?”
谷从漠却脸色愈发凝重地看着他,一个劲地摇头。
胤禩被他的神色吓得不轻,差点跌坐在地。他发现十四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听着他们讲话,唯恐十四听到不好的消息,赶忙拉着谷从漠走向房间门外。
“谷神医,我弟弟的病情,是不是不是很好?”
谷从漠却不回他,只沉着脸卖着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