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1 / 2)

青山

那人扑过来的如此之快,胤禩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凭着本能躲开。

那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见偷袭胤禩不成,便转向偷袭胤禛。

胤禛背对着他,正在给大家分发食物,一瞬间不察,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尚未搞清楚这个少年袭击他人的目的,然后他的行为却是如此猛烈的攻击。

胤禩没做思考,只是见到胤禛陷入危险,便下意识地挡了上去,于是那猛地攻击胤禛的少年张着的口,便活生生地咬在了胤禩胳膊上。

一瞬间钻心地疼,那少年愕然瞪大眼睛,胤禛听到身后的声音才猛地转过身来,却看到胤禩被咬后脸色苍白。

胤禛几乎是顷刻间便意识到,胤禩是为了救他,他本来的位置在那头,如果不是看到自己有危险,他如何需要奔过来。

胤禛赶忙将那少年拉开,只是这么一会,胤禩的胳膊已经被咬出一个血口。

伤口倒是小事,包扎止血住便可,可在这庙里的灾民不比常人,他们身染时疫,与他们接触尚能侥幸不染上瘟疫,可这一旦见血,那染上时疫则是必然。

胤禛一瞬间的急火攻心,看向那少年的眼神愈发愤怒,刚才还意识不清的少年此刻倒像是有些懊悔的缩在一边,有些畏惧。

那旁边看着像是他母亲的妇人赶忙拉过他,将他护在身后,“我的儿,苦命人,许是癫痫病又犯了。”

又向胤禩与胤禛俩人拱手道歉,“两位恩人,你们为我们带来食物,我儿做出此等事,实属不该,可他这病稍不注意就无法控制。之前已经许久未犯,许是被关在这破庙里太久,又开始发作了。”

胤禛心里虽有怒气,可眼下更重要的事便是胤禩的伤势,一想到这本该自己承受的伤口在胤禩身上,他便心上生出许多愧疚。

不管怎么样,需得先将他带出此处。

胤禛扶着胤禩,他脸色苍白,似是已经说不出话。俩人一步一步地往外走着,破庙被封锁,只能进不能出,即使俩人进来时留了后手,便也只能翻过布满荆棘的高墙。

如若胤禩此时清醒,对于自小学习武艺的两位皇子来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胤禩此时已然虚弱不已,要想翻过这样的墙垣,一不留神便会被扎得浑身是伤。

胤禛看向高墙,又看向一旁的胤禩,第一次犯了难,他没有办法带着负伤的胤禩一同出去,而他身上的伤口还在发作,如果继续放任下去,或许……

他将再也见不到他的小八。

然而胤禩或许察觉到了这一点,用他仅剩的一丝清明对着胤禛说道,“你先出去吧。”

胤禛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胤禩想让自己先逃,而自己与那群染上了时疫的村民一同困在破庙中,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口,这简直与等死无异。

有一瞬间的愤怒,对胤禩这种自作伟大的行为,更多的却是难过,对他不信任自己这件事,以及自己确实无法将他带出去的无力。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就这么觉得我会把你抛弃在这里,然后一个人脱险求全?”胤禛问他,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郁结与愤怒。

然而胤禩却笑着看向他,“一个随时想要我命的人,我该怎么交托他于信任,四哥,你在我这的信任已从那天从茶楼回来之时用光了。”

胤禩又提起那日决裂之事,胤禛的心情瞬间又被他拉回那天,如刀口炖肉般剧烈疼痛的那一天。

是不是犯了一次错,就永远得不到胤禩的原谅,他对于自己的不复信任让胤禛觉得比那日更加受伤。

他还以为……小八愿意自己一同往破庙,是打算与自己和好的预兆。

到头来,却只是他以为……

胤禛愈发失落,可看向胤禩手上为了帮他而出现的伤口,又一瞬间地振作起来,像是看到希望,“小八,起码你刚才确实是为了帮我……”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胤禩打断,“四哥,木兰围场那时,你为了帮我掩盖箭伤被废太子摔下马,今日我护着你,两件事便算扯平了。”

倒像是要再无瓜葛的样子。

人人都说八皇子胤禩,心慈且柔软,不像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然而在胤禛看来,或许他才是最像皇阿玛的那一个,一旦认定了的事,他便残忍无比。

有一瞬间的沉默。

接着胤禩催促他,“快走吧,不然你也会被困在这里。”

胤禛还想再做挣扎,带着他一起走,然而带着一个人翻那高墙,而墙上还尽是荆棘,如此想要全身而退简直难如登天。

胤禩不看胤禛,却也知道像他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到如今他已然不会对他再抱希望。

无论是抛下自己,亦或者是怎么样,他已然能够平静接受。

正当胤禛犹豫不决,想着两全法,而胤禩内心笃信之时,墙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胤禛担忧是那些未感染的村民前来,正打算带着胤禩躲避之时,胤禩却猛然睁开眼,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是小九!我听出来了,是小九的声音!”

胤禛有些愕然,只凭这么轻微的一声呼喊,他便能听出是胤禟,而他脸上那种全然欣喜与信赖的眼神刺得胤禛有些怅然。

上一次看到胤禩这样的眼神,却是什么时候?

而墙外,听到胤禩回应的小九亦欣喜不已,“八哥,是我!你在里头吗?有没有事?”

胤禩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支撑住,“小九,我在里头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别担心,我没事。”

胤禛却冷眼看着他的样子,整个人脸色苍白,虚弱无比,这叫没事?

“那好,八哥,我带了梯子,我把它扔进去,你想办法出来。”小九回他。

要知道,被胤禩锁在房间里后,小九是多么心急如焚,他生怕胤禩只身入破庙,遭遇什么危险,于是便想尽办法让门外的守卫给他开门。

先是威胁,威胁不成便再是祈求,然而全都不管用,直到胤禩久久未归,守卫担心出事,便状似不经意地落了钥匙,给了九阿哥出来寻找胤禩的机会。

而眼下,小九总算来得恰到及时。

胤禩忍着伤口的疼痛向小九解释,他知道小九向来与胤禛不对付,“小九,里头除了我,四阿哥亦在这里。”

不是四哥,不是胤禛,却是四阿哥。

胤禛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愈发怅然。

小九在外头听到四阿哥胤禛亦在里头,虽有些疑惑不解,但他向来是个拎得清的人,眼下有比计较此事更重要的事。

于是小九又往里头扔了一捆绳子。

有了梯子和绳子的帮助,胤禛便能带着胤禩轻而易举地往上越,直到轻巧落地时,俩人已翻出了破庙的高墙,成功到达了墙外。

墙外站着的小九,一见到胤禩便想要粘上来,然而却见到胤禩脸色不对,胤禛在旁边先吱声,“先带他回去,他被染上时疫的村民咬了,再不做处理,恐怕他支撑不住。”

于是,三人紧赶慢赶地赶回住处,胤禩强撑着一口气,虚弱无比,而胤禛与胤禟脸上皆是忧心忡忡。

回到住处后,随行的太医给胤禩瞧了瞧,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症状并不像是时疫,只是比风寒更严重些。

胤禛在一旁听着太医的话,若有所思。

已经听到好几次,说此番时疫不似寻常,颇有些古怪的话,回想起来,连症状也似乎如此。

若是对于瘟疫来说,发作的症状过于温和。

然而若是对于风寒来说,传染的面积与速度却是过大。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这整个青山村的人又藏着什么秘密?

这些让胤禛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他却有一种直觉,这一整件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胤禩眼下躺在这里,自己又让他再一次遭受了险境,有愧疚,更是自责。

胤禟端着水在胤禩身旁照顾着他,眼下看八哥好不容易睡下,他便约着胤禛到外头说几句话。

胤禛向来不待见他,眼下心里恍然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小时候的事,还记着呢,四哥。”胤禟先开口。

胤禛愈发讨厌他这随意的模样,“我和你向来没什么好说的,要说胤禩的事,既然你是他的好弟弟,便由你来照顾他。”

小九却只是笑,“那是自然,也不放心交由你。”

胤禛第一次觉得这个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九阿哥,如此伶牙利嘴,倒是气得他不轻,一番拂袖而去之后,他便只顾着调查刚才疑虑之事。

而尚处于虚弱之中的胤禩,便全权交给了胤禟,由他细心照顾着。

太医来给胤禩看病时,都做了一定防护,毕竟他很有可能已经染上了时疫,然而太医劝胤禟也做些防护之时,他却避也不避。

“不必了,我和八哥,向来是一心同体,不打紧的。”小九回道。

太医无奈,却也只能任由他去。

于是,胤禟便这么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胤禩,说来这时疫却也是古怪,这么几天下来,非但接近胤禩的人没有被感染,就连胤禩自己,也除了虚弱之外没有更严重的反应。

于是,一个诡异又大胆的想法在胤禛心里慢慢成型,会不会青山村村民所染得根本不是瘟疫?

而此刻,另一头,尚未感染的青山村村民正聚集在一户村民家里。

那村名抱着他的稚子苦苦哀求,“我儿才出生三个月,是我那婆娘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更是一出生便没了,我老张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哀声哭喊着的村民瘦骨嶙峋,近些日子来憔悴不少,自从知道自个的稚子要被村里拿去献祭之后,他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了。

其他的村民站在一旁,看了看那白嫩的婴儿,虽有些不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张,各个家里有婴儿的,都大公无私地给法师带去了,本来说好按照年龄次序轮。这不是看在你老婆难产走了的情况,我们才让你放在后头的。”一村民对着他说道。

另一村民也赶忙补充道,“是啊,老张,你讲些道理,眼看感染时疫的人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我们整个村的人都要无了。你也知道法师有多灵,你这孩子被神明看上了,本就是留不住的。”

那汉子只是抱着他的稚子,怎么样也不肯撒手,那是他妻子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丝血脉,他怎么肯,怎么舍得,让他被人带走。

那些村民苦劝后见他依旧执迷不悟,便只能软硬兼施,“老张,你这个样子拒不配合,便不能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法师的大日子我们耽搁不得。兄弟们,动手。”

一声令下,于是一群人开始径直上前,从那汉子怀中抢过那婴孩。

那汉子一开始还在止不住地哀求,求大家放他的孩子一马,然而那些狂热的信徒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只是硬生生地抢过那婴孩。

那汉子生怕争抢中伤到自己的孩子,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放手。他颓败地坐在地上,却不再是可怜地哀求,可是换成了难以抑制的怒骂。

“你们,你们这些走狗,一定会有报应的。”

那汉子破罐破摔,整个人像是被打击得不想给自己留活路,“倘若真的有神,为何这世道如此不公,为何看不见穷人的苦楚?”

“而这世上又有哪种神明,是惦记着百姓孩子的血肉而过活。”

“血肉喂养着的,进贡着的不是神明,而是怪物。”

那些人赶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唯恐被上天听到,觉得不敬,而降临惩罚。

如今他们青山村,已经有许多灾害和苦难,容不得再有任何闪失。

如今将这些可怜的小孩送给法师,让他在神明中为青山村周旋,便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补救措施,岂能被眼前这愚昧之人破坏。

“老张,你自个想死,可别拉着我们。这孩子能够被法师选中,就我们整个村的村民水火之中,是他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

而后,众人浩浩荡荡地将那小孩带走,徒留那汉子一人呆坐在地。

“法师,这便是我们村子里最后一个完好的婴孩了,按照您之前所说,是不是只要将他的血肉用刀割下,喂给神明,我们整个村子便能够好起来?”那刚才领事的村民上前,弯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对着眼前一团黑衣说道。

他们从不敢擡头看这位法师,仿佛那样是对他的莫大不敬,他们亦从未见过他的脸,只是每次都能见他穿一身黑。

那法师的声音喑哑无比,像是嗓子被利刃割过一般,低沉到有些瘆人。

“还记得我是怎么吩咐你的吗?”那黑影开口道。

想到这个,那村民便一阵头皮发麻,可他不得不按照法师的意思去做。

于是他拱拱手,依旧毕恭毕敬地回道,“记得,法师,要活的婴孩,绝不能让他死亡,就连在刀割的过程中,也要确保他是活的。”

换句话说,那便是对着这么小的婴孩,活生生活剐血肉……

何其可怕,又何其残忍。

若是换在平常,纵使村民们再心硬,也无法做到,然而此时他们命在旦夕,人人自危。若是不这么做,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的情况下,如何取舍已然一目了然。

良心和道德,在生存的困境下,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更何况,他们在群体的掩蔽之下,至少不是自己一人在做这一番残忍之事。

法不责众,就算要被谴责,人人有份,也断然不会安到自己一个人头上。

一想到这一点,那些要充当刽子手的村民便觉得心上好受许多,正当他们鼓起勇气,正打算将那婴孩带上来下手之时,结果却有人来报,那婴孩不见了……

这可让正在准备献祭仪式的众村民,瞬间慌了神。

他们派了人前去和法师禀报,剩下的人便按照往常的形式,开始准备献祭仪式要用的许多东西。

比如蜡烛和熏香,还有围成圈的火篝,将那些东西围成一个圈,而那被活剐的婴孩便被放在这个圈里,随着他们的一边歌唱一边跳舞,从而被献祭给神明。

如此盛大的仪式,如今却缺了最关键的一环。

婴孩不见了,那么小的孩子,连话都不会说,更别谈走路逃跑,定然是有人帮助了他。

是谁?是谁做了此等背叛整个青山村之事,要是这事被法师知道了,他们整个青山村必将重新陷入诅咒,从而得到比现在严重百倍的惩罚。

这叫他们如何不急?

“迅速将整个村子封闭起来,然后点查余下的所有村民,那婴孩不可能自己逃跑,定是有人偷偷将他带了出去,不在场的村民便是带走他的罪魁祸首。”那领头的村民迅速指挥众人道。

一时之间,众人皆人心惶惶,总觉得要有比时疫更严重的惩罚即将降临他们青山村。

而他们是被诅咒而无处可逃之人。

……

胤禟这些日子里忙着照顾胤禩,而胤禛这些日子却忙着和十三调查这青山村的古怪。

胤禛率先和十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断言此次青山村的古怪可能不是出于时疫。

十三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颇为骇然,但又因为是从不开玩笑的四哥和他说此事,他便又觉得事实或许确实如此。

“四哥,你说得不无道理。我也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绳子,再带着我们进行无意义的兜圈,我们越是跟着绳子往前走,便越是白费力气回到原点。”

胤禛点点头,“现在问题的关键便是找到这圈绳子的线头所在,等会我们出去调查,可能会有危险,你乖乖地跟在我身后,一旦有事,不要逞强,听明白了吗?”

十三点点头,愈发信赖地看向胤禛,只觉得这个哥哥哪里都可靠无比,自己真是庆幸能够跟他一同出来历练一番。

“四哥,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会保护我。”十三无比信赖地对着胤禛说道。

胤禛一回头,便看到这样一双充斥着信赖的发亮的眼睛,他心里微微愣神,只觉得这样的神情从前在某人脸上无比熟悉,如今却是再也见不到。

胤禛不由冷下了脸,“十三,别把我想得那么好,出了事,像我这样的人只会先顾着自己。”

不要有期望,便不会在他这得到失望。

然而十三却依旧执拗地摇摇头,“四哥,说好信你,便会一直信你。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你可要教我一些真本事。”

胤禛点点头。

俩人一同出发,调查青山村背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此时夜色已深,胤禛一行人却依旧在街道上勘察,一天下来,无甚收获,青山村的人或许是因为近来时疫作祟,村民们内心纷纷产生了恐惧的心里,就连家门都不甚出,更别说给陌生人开门了。

如此一番下来,倒是一整天连几个可以调查询问的人影都没见到。

胤禛和十三正打算接受一整天无劳而返的这个事实,结果却突然看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那个影子跑得极快,然而凭借俩人敏锐的观察力,他们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有人,并且不同寻常。”

于是,胤禛向身后跟着的护卫使了手势作命令,让他们静悄悄地隐住脚步声,自己则和十三上前想要看个究竟。

然而他们一上前,却只看到几只盖着的泔水桶,再无人的影子。

许是看错?然而一人或许会看错,总不可能他与十三俩人皆是看错。

“四哥,不可能看错,刚刚前面确实有人,要么就是让他逃了,要么就是……他还躲在此处!”十三推测道。

胤禛点点头,而后环顾四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所有的一切都入眼可察,没有丝毫可以躲藏的环境。

除非……

胤禛上前,猛然地掀开眼前的泔水桶盖!

果然,里头有人!

随着火把的光入眼,泔水桶中缓缓钻出一个少年,正是胤禩等人入青山村当日,不忍举火把烧破庙的那个少年。

而他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是那个汉子家被抱走的婴孩。

竟是在他这。

那少年瑟瑟发抖,看向胤禛和十三的眼神近似在看敌人。他心里一颤,无论再怎么小心,再怎么躲藏,还是被抓了。

如今,他是不是要和这个婴孩一样被活剐,毕竟他一时心软之下,带走这个小孩,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与整个青山村为敌。

现在他们被抓了,眼前这陌生人,自己纵然不认识,可看他们的眼神,却也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

他们定然是受了村民的委托,想要将自己和这可怜的小孩一同抓回去,自己也要成为神明的祭品了。

一想到这,那少年便无比的绝望。但他看着怀里酣睡着的小孩,心里情绪复杂翻涌,却唯独没有后悔。

要是他当时不带着这个小孩偷跑,那这个连话都尚未学会说的小孩,肯定要被当场活剐了。

他的良心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是孤儿,从小被村里教书的夫子捡到教养长大。

夫子教他识字,教他仁义礼节,教他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

纵使夫子早逝,只抚养了他几年便离开了他,可他留下的那些东西,一直在少年心中谨记着,他一刻也不敢忘。

夫子逝世后,夫子的哥哥给自己喂养了几年饭,自己以劳力当作报答,那人便是点火那日,在一旁规劝少年之人,亦是整个青山村的领事人。

他与夫子虽一母同胞,然而性情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夫子以仁义教导自己,那人却能昧着良心做出活剐婴孩之事。

看不得如此残忍的事情,于是他选择了一条危险的道路,那便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抱走这婴孩,带他逃出来,可如今,却被眼前这俩人抓个正着。

少年只能认命,闭着嘴倔强地一句话也不肯说,他不想懦弱地求饶。

因此,纵使再害怕,他也一声不吭。

然而,胤禛和十三却不肯让他这么沉默下去,他们先是将人从泔水桶中扶了出来,而后接过那酣睡着的婴孩将他抱在手里。

“说说吧,怎么一回事?”胤禛问他,可他向来是个严肃的人,对着人时,脸上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冷情和不好接近。

于是那少年愈发不肯相信他。

直到十三开口,“别怕,他是我哥哥,只是长得有点严肃,但心肠很好的。”

十三一看眼前这个少年,便觉得和他投缘无比,一个逃跑中都未曾丢下怀中婴孩的家伙,按理来说绝对不是坏人,于是十三率先向他露出善意示好。

那少年听到俩人是兄弟后,颇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俩人实在太不相像。

不是说长相方面的相似,而是给人的整个感觉,简直天壤之别。

十三看着便充满少年气,活泼积极,看着让人不由便让人心生希望与好感,如冬日里的暖阳,让人不由就想靠近。

然而胤禛却常常沉默着一张脸,让人心生畏惧,如冬日里的寒冰,让人轻易不敢接近。

于是,很难会把俩人的关系与兄弟挂上钩,也难怪那少年不信。

于是,十三只能再次说服他,恨不得拿出证据证明此事。

好在,好在他的极力说明与解释下,那少年总算放下了戒心。

“所以,你们不是坏人。那可不可以帮帮我?这个小孩,差一点就被他们活剐了,而我自身力量有限,躲藏也躲藏不了多久。求求你们帮帮我,也帮帮他。”那少年不复刚才的沉默与恐惧,转而开始哀求道。

活剐?胤禛与十三皆是一愣,他们从未想过那些村民,竟已残忍至如此境地。

俩人将那少年与婴孩带回了住处,在给他们简单梳洗之后,便等待着那少年将青山村所有的来龙去脉讲与他们听。

……

而另一头,在胤禩发起了高烧,小九心急如焚地去请随行太医后,太医诊了诊胤禩的脉,却只觉得有些摸不透。

“太医,如何?”小九问道,脸上尽是担忧与后怕。

太医先是摇摇头,而后只能如实作答,“九阿哥,请恕老朽无能,八皇子这症状着实是古怪无比。若说他被患时疫之人咬出了伤口,定然也同样染上了时疫,但却到现在亦没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