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沈若怜微怔,看了看绣在荷包角落里的花,想了片刻,有些惋惜道:

“那这个荷包改天送给白大哥吧,我记得他喜欢蓝色,等我回头重新问问裴词安,再给他绣一个。”

夜风吹拂,一片海棠花瓣从窗口飘进来,落在晏温手中的书册上。

他撚起花瓣在指尖把玩了一下,随后站起身,眉眼低垂,语意淡淡的,“行了,你早些歇息,孤回去了。”

“好,”沈若怜跟着站起来,将他送到门口,“皇兄慢走。”

“嗯。”

晏温走出两步,忽然回头,薄薄的眼皮微微下压,视线在她脸上凝了一瞬,斟酌着开口,“你对孤——”

他顿了顿,指尖在花瓣上轻轻划过,再度开口,“你对孤之事,孤并未告诉任何人,往后也再没人能给你委屈受。”

沈若怜本来一面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一面看手里的荷包,闻言猛地擡头看向他。

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神色,他已经再度转身离开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他渐渐隐入月色下的挺拔背影。

她攥着荷包,在原地站定,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空茫茫的唏嘘之感,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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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日,晏温忙着城郊那起灭门凶杀案,朝廷里之前的贪墨案也在收尾,还有此前青楼遇刺的案子也在一并进行。

虽说这些事都分下去给相关的官员主要负责,可这些都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子,他还是要亲自跟进才放心。

尤其是青楼遇刺一案,查出来和前朝叛党有关,此事他更是不敢大意疏忽,可以说这几日他是当真忙得脚不沾地。

恰在这时候,寒山寺那边有了谭逸的消息。

裴词安本就是负责京城治安的副指挥使,晏温便让他从京畿大营调了三十兵力前去寒山寺拿人。

裴词安倒也不负所望,两日内便将谭逸捉拿归案。

“殿下,人是直接由您提审还是——”

晏温头也未擡,在奏折上画下朱批,“先交给范忠审一审。”

裴词安道了声“是”,说完,等了片刻,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太子近日除了上朝,将其余公事都挪到了东宫的书房,此前裴词安几次向太子请求,想去东宫看一看沈若怜,都被他以她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

今日他难得有机会来东宫,自是想无论如何去见一面沈若怜的。

晏温说完那句话,便自顾继续批阅案桌上的奏折,看得十分专注。

过了良久,他将朱笔搁下,像是这才注意到裴词安还在房中一般,诧异道:

“你还没走?怎也不提醒孤给你赐座?”

裴词安:“臣——”

“裴卿辛苦了,若是没什么事,留下来一道用午膳吧。”太子语气温和,似乎还带着些对于让他站了许久的歉意。

裴词安有些受宠若惊,能同太子一道用膳,那是莫大的殊荣,整个京城一年也不会有几人有这待遇。

更何况太子既然能留下他用膳,那说明他今日能见到她了。

他欣喜地道了声是,又在书房外的偏厅等了半晌,待到太子将上午的政务全部处理完,才随他一同到了花厅用膳。

一开始饭菜上来的时候,裴词安还有些拘谨,倒是太子先主动问了他,“这一个多月,同孤的妹妹相处如何?”

太子问得随意,裴词安的紧张情绪也缓和了下来,他细细回想了同沈若怜相处的每一幕,不由笑道:

“公主善良纯真,是臣见过最好的女子。”

“最好的女子?”

晏温淡笑着倒了杯酒,推到裴词安面前,语气漫不经心,“那柳三娘呢?”

裴词安浑身一震,笑容僵在脸上。

他忽然明白最近一段时日,太子为何突然不让他见她了。

他面露惶恐,急切解释道:

“柳三娘只是我裴家的一门表亲,她家中遭逢变故,投奔裴府门下,我母亲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了她,可我同她根本连面都未曾见过几回。”

晏温知道裴词安所言非虚,裴家既然选择尚公主,便断不敢做出这等阳奉阴违之事。

而在他的调查中,也是那柳三娘心怀不轨,蓄意勾引裴词安,意图搭上裴府这艘大船。

见太子目光沉沉看着自己不说话,裴词安立刻明白过来,郑重保证,“臣回去便同家母言明,让她明日就将那柳三娘送走。”

以太子的为人,若是放在旁的事上,臣下如此有眼力见儿,他定是会对臣下温声安抚几句,加以褒奖。

可此时,晏温听他说完,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微沉的声音里甚至透着隐隐威胁,“裴卿当知道,嘉宁是我大燕的公主。”

裴词安并不觉得太子的语气给他带来不适,相反,他甚至很欣慰自己喜欢的姑娘能被她的太子哥哥如此看重。

他面色郑重地点点头,再三保证,“臣明白,若是能娶到公主,此生定爱她重她,绝不让旁的腌臜事污了公主的耳目。”

“罢了,”晏温笑着转移了话题,“听闻裴卿会打叶子牌?”

裴词安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几年,他在家里也是个混不吝的,斗鸡走狗的事没少干,自然什么都会。

他面色微赧,“会一些。”

本以为太子是嫌弃他不务正业,打算说教他几句,却不想太子听他这么说,忽然道:

“下午孤正好没事,嘉宁近日养伤憋闷得很,裴卿不如留下来一起玩两局?”

“……”

裴词安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太子殿下在他心里一贯是克己复礼,端方自持的,他骨子里流淌的就是高贵与雍容,一举一动皆是风骨与矜贵。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国储君,居然邀请他同他一起打叶子牌?

要知道当今的叶子牌,可是纨绔子弟们之间最盛行的游戏。

这种震惊一直持续到两人用完膳,见到沈若怜,晏温当真让人拿来叶子牌时,他还有些缓不过来。

莫说裴词安,就是沈若怜都有些震惊,而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太子哥哥还有裴词安三人坐在一起打叶子牌。

“皇、皇兄——”

沈若怜看着宫人呈上来的托盘,指着里面的牌,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当真会打?”

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玩这个。

莫说是叶子牌,应当说凡是跟玩乐有关的东西,她都没见他碰过。

晏温眉眼间尽是淡定,倒也坦白,“不会。”

“那你——”

“你告诉孤规则就行。”

沈若怜:……

行吧。

她懒得细究太子哥哥为何突然对叶子牌来了兴致,反正她最近确实无聊,有人陪她玩她求之不得呢。

她看了裴词安一眼,和他一起给晏温演示了一遍叶子牌的玩法,见他听明白了,她想了想,道:

“皇兄刚开始玩,手不熟,不如我们便随便玩玩,不下赌了吧。”

裴词安表示赞同。

谁料晏温撚了张牌拿在手里看了看,倒是说,“无妨,该如何玩就如何玩,不如——”

他将牌放回托盘,看向裴词安,温和一笑,周身散发着谦谦君子之气:

“十局为一个盘口,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如何?”

沈若怜揉了揉耳朵,总觉得这话听着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日从寒山寺回来路上,她和裴词安、秋容三人玩时的赌注么?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怪异之感,擡头去看晏温,却见他神色坦然,眉宇间盈着温和舒朗之气,并无半分旁的情绪。

沈若怜心道是自己想多了,又看了裴词安一眼,给了他个眼色,替他回答,“好啊,就按皇兄说的来。”

定下规则,太子屏退众人,让李福安在门外把守,只余他们三人在房中。

沈若怜坐在榻上,歪靠着一个软枕,晏温和裴词安则分坐在两边的圈椅上。

裴词安先给三人发了牌。

第一局的时候,沈若怜赢得十分轻松,一则太子手生,二则裴词安有意给她放水。

“我赢了!”

她得意地扭了扭,小脸红扑扑的,看了看晏温,又看了看裴词安,清凌凌的大眼睛里满是得意。

少女夺目又稚涩的笑靥宛若一朵初开的小花苞,看着十分娇俏艳丽,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她心生喜悦。

裴词安对她一笑,“公主好厉害。”

晏温眼底也不自觉划过一抹温情的柔意,“嗯。”

“再来再来。”

这次轮到沈若怜给三人发了牌。

她随意将鬓边碎发揽到耳后,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牌面上。

晏温盯着手中的牌,视线余光扫过沈若怜。

阳光下少女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得如同照阳中盛开的桃花。

她似乎朝他这边瞥来一眼,那眼里像是含着璀璨的光,仿佛一整个冬日的雪水都融在了她的眼睛里。

晏温呼吸陡然一滞,随即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