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晏温神色如常,接过宫女手中的白玉美人拳,“孤来吧。”

皇后睨他一眼,唇角带了笑意,嗔他,“太子日理万机,难得还记得孝顺你这个母亲。”

晏温唇角也带着笑,嗓音温润,语速不紧不慢道,“母后说笑了,儿臣平日里是忙了些,难得有了闲暇,自然是要在母亲跟前尽孝的。”

宫女替晏温搬来杌凳,晏温坐在皇后下首的位置,用手中的美人拳轻轻在皇后腿上敲打。

“太子是一国储君,你父皇如今又不理事,这大燕的未来都在你手里,母后不过是开个玩笑,若你当真有心——”

她认真看了自家儿子俊朗的面容一眼,感叹,“你若是当真有心,就给母后尽快找个儿媳回来侍候左右,也省的你堂堂一国太子,在我这里干这些捶腿捏肩的事。”

儿子替自己敲腿,她自然高兴,可他身为一国储君,这些孝敬长辈之事本该有内宫妇人打理。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宫里没人。对了,那日婧初来给我请安,母后瞧着她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落落大方,举止也端庄得体,说到底是豪门世家里的嫡女,将来她若为太子妃,定能将你那东宫的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皇后随即压低了声音,“说句不好听的,将来你即位了,一国之母自当像她那样的人才当得起。”

晏温垂眸没说话,皇后无奈,他这儿子每次说到这种话题都是这个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如今他已二十有四,老四是个生性风流惯了的,但其余两个比太子小的皇子都已有了孩子,为着皇家血脉一事,皇后又不得不一遍遍提醒他。

“我上次给你的那本册子,你可看了?母后想着先定下两三个人选,待册封太子妃时,一并给册封了。”

“民间有句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也不必担心,就算成了亲,日后若是你还看上哪家女子,只要不是门第过低的,母后都能允许你纳进来。”

皇后知道自己说这些大概率也是白说,他这个儿子自来对于女色无甚兴趣,按照以往来看他定是又要将话题岔开了去。

然而这次太子沉默了小片刻后,居然破天荒地回了她的话,“儿子心里已有两三个人选,待儿子再斟酌几日就跟母亲说,可好?”

皇后一愣,随即喜笑颜开,欣慰不已,“好好好,太子如今是懂事了,开窍了,母亲深感欣慰,如今我瞧着嘉宁和裴家老二感情是越来越好了,近日春意正浓,你没事也常约着婧初,叫上嘉宁他们,出去走动走动。”

晏温顿了一下,回道:“是。”

“对了,那日嘉宁突发胃疾,连我都听说了,晏泠还送去了药,怎的平日里你这个最疼妹妹的人这次却不闻不问了?你们当真没闹矛盾?”

晏温沉默,眉眼间的温和之意淡了不少。

皇后看他这样子,眉头皱了一下,随即转了话题,“听说陈家姑娘,就是你从前那个伴读陈崔的妹妹,下半年会来京城投亲。”

晏温猛地擡眼,“母后从哪儿听说的?”

皇后见一贯处变不惊的太子听见陈家反应这么大,心里不由感慨。

回道:“哪里需要刻意打听,随便听嫔妃们说几嘴就知道了,不过是你因着从前之事一直心有芥蒂,不肯去关注这些罢了。”

晏温面色有些难看,眼神里难得透出恍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待他再要开口时,忽听得门口传来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声,李福安快速走到两人面前行了礼。

“何事?”

晏温淡淡开口,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仍是平日里那副澹然温雅的样子。

李福安看了看太子的脸色,“方才薛大人来报,说是……嘉宁公主今日早晨同裴大人在京郊马场学习骑马时,不甚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晏温握着美人拳的手一紧,手背立时浮现出几条青筋。

皇后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到底怎么回事?伤的严重吗?叫御医了么?”

李福安回道:

“伤势尚不明朗,听说公主从马上摔下来后便站不起来了,似乎是伤了脚,如今人还在马场那边没回来。”

晏温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甚至能想到以她那娇气的模样,定是又哭得止不住。

从小便是受不得一点儿疼的人,小时候手蹭破了皮都要腻在他身上哼哼半天,非得他抱着揉揉呼呼才行,如今从马上摔下来,她怎能受得住那般疼痛。

“不过貌似公主摔下来时,是裴大人先落了地,在

晏温的思绪被李福安后面的话打断,他扫了李福安一眼,随即垂下眼帘沉默了下来,握着美人拳的手也缓缓放松。

正在这时,殿门外忽然传来晏泠关切的声音,“李公公,你说什么裴大人先落了地?嘉宁又是从哪儿摔了下来?”

殿中几人闻声全都回头看向他,李福安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晏泠听完,先是看了晏温一眼,见他神情没什么变化,不由冷哼一声,嘲讽道:

“才不到十日,嘉宁先是胃疾,现下又摔了,这便是太子说的给嘉宁找的好驸马?”

“老四!怎么跟你皇兄说话呢!”

皇后出声制止,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兴许是嘉宁自己调皮,摔了下来,嘉宁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泠撇了撇嘴,“母后就偏袒皇兄!”

说完又看向晏温,“太子打算何时去看嘉宁?我跟你一起去。”

“孤——”

晏温停了一下,嗓音沉沉,“孤近日政务繁忙,就不去了。”

晏泠闻言,眉头忍不住拧在一起,视线在晏温脸上仔仔细细来回扫视了几圈,确定他并不是开玩笑后,冷笑一声,“行,你不去,我自己——”

“你也不许去!”晏泠话未说完,被皇后出声打断。

她看了晏温一眼,又对晏泠语重心长说,“如今嘉宁已经要同裴词安定亲了,上次她胃疾,你亲自去了公主府送药,如今还不到几日,再去怕是不好。”

毕竟是即将定亲的姑娘,即便晏泠是她兄长,隔三差五去公主府也于礼不合。

皇后想了一下,“这样吧,这次你们都别去了,本宫先派个女医过去看看,若是不严重,就让女医替她医治,再说就算是严重,你们去了也无济于事。”

皇后都这样说了,晏泠看晏温也是一副默认的样子,他无奈叹了声,也依言应了下来。

两人又陪着皇后聊了会儿,用过午膳便一道从皇后的凤栖宫离开。

回去路上,晏泠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对晏温不忿道:

“亏嘉宁小时候最喜欢你信任你,我们这么多人,她就只愿意黏着你一个,如今她两次受伤,都没见你去瞧过她,当真是要迎娶太子妃了,连自己妹妹都不管了。”

晏温手里攥着扳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扳指上的蓝宝石,乜了他一眼。

“嘉宁胃疾,你去公主府看她了?”

晏泠语气不善,“对啊,当天晚上就去了,你以为我是你,把自己妹妹往宫外一扔就不管了!我发现你最近这段时间真的对嘉宁态度很差啊,她到底怎么你了?”

晏温手中转着扳指没出声,脑中忽然浮现那日沈若怜站在他面前,满眼通红,含着哭腔对他说,让他以后没事别来了,她不想同他再有任何瓜葛的画面。

初春午后的阳光洒落在甬道上,两旁的宫墙红得有些刺眼,晏泠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晏温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面容依旧沉稳,金丝云纹皂靴低锵从容地踩在每一块儿青石板上,一阵无法宣之于口的烦躁而又失控的情绪,却遽然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起来。

回到东宫门口,晏温忽然停下了脚步,望了眼馨和苑的方向,问李福安,

“孤记得,上次那家慈幼院,孤还没来得及去?”

李福安一惊,慈幼院和公主府同在城西方向,殿下莫不是还是想去公主府?可皇后娘娘都说了不让他们去了……

他犹犹豫豫地回答:“是、是没去,可——”

“今日下午刚好得空,让人备马车,孤去一趟。”

晏温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径直转了方向朝外走去。

李福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