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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沈若怜起身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即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站直了身子。

不知为何,她又低头看了眼那株小草身上的水珠。

暮色四合,那几滴水珠已不再反出七彩的光,她垂眸咬了下唇,也不再停留,继续朝前走。

然而才刚走出两步,身后的男人忽然又出声叫住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沈若怜并不是很想理他,她十分想忽略掉那道声音,直接离开。

可犹豫了一下,她到底还是停了下来,转回身笑看向他,语气里透着客气和礼貌,“皇兄唤我何事?”

晏温视线在她带着笑意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蹙了蹙眉,随后踅身朝她这边走了回来。

夜色四起,周围的一切几乎都只剩下一个轮廓,男人高大健硕的身影从黑暗中一步步向她压了过来。

沈若怜藏在袖间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起来,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动作,定定站在原地,保持着面上的笑意。

晏温身为储君,儒雅温和,沈若怜见惯了他穿明黄色蟒袍或是月牙白和浅蓝色锦袍,却很少见他穿深色衣裳。

今日晏温这一身窄袖玄色绣麒麟暗纹的交领直裰,衬得他棱角分明,眉眼格外犀利,最后一丝天光打在他刀凿斧刻般俊朗的脸上,半明半晦,愈发显出他身上迫人的气势。

他靠近她的时候身姿笔直挺拔,如雪松筠竹,目光穿透夜色锁在她的脸上。

远处的绢丝宫灯被一盏盏点亮,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沈若怜眼睫轻颤了一下,下意识抿紧了唇,那股熟悉的冷竹香味又重新回到鼻腔,她的脸颊被他隔着衣裳依然滚烫的胸膛染得有些微微发热。

离他太近了些。

她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极力保持着淡然的语气,“皇兄叫我是有什么吩咐么?”

她觉得男人幽深的视线在她面上凝了一瞬,朝她伸出了手。

沈若怜下意识想躲,然而才刚动了动身子,男人微凉的指腹已经擦过她的耳廓。

她心里猛地一揪,下意识吞了下口水,随即感觉到头上发丝被轻轻扯痛,之后晏温收回手,负手而立,瞧了她一眼,冷声道:

“步摇勾到头发了。”

晏温的声音带着沉冷的沙哑。

他虽同她站得很近,她几乎一擡眼便能看到他说话时滑动的喉结,但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却保持着十足的距离感,仿若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沈若怜揪起的心沉了下去,她微垂下眼眸,笑着同他道了谢。

“皇兄若是再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嗯。”晏温淡淡应了一声,在她动作前,他已先她一步转身,迈着一贯沉稳的步伐离开了。

沈若怜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夜幕下,那道黑色的身影略显冷寂,很快融在了四周的黑暗里。

有了凤栖宫这一场小插曲,沈若怜回去后便没什么心情整理明日要用的东西了,她嘱咐秋容帮她将东西收拾好,自己早早洗漱后上了床。

一直在床上辗转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若怜便被外面的脚步声吵醒,她迷迷糊糊掀开帘子,哑声问,“秋容,什么时辰了?”

秋容凑过来递了杯水给她,接过她手中的帐帘挂起来,“卯时刚过,奴婢正打算叫您呢,该起身了。”

沈若怜喝了口水,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点头,“知道了。”

她将水杯递回秋容手里,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尾发了会儿呆,这才慢吞吞从床上下来,挪到一边让秋容给她更衣。

秋容瞧了眼沈若怜迷迷瞪瞪的样子,问她,“公主昨夜没休息好么?可是有些认床?奴婢应该将公主府的被褥带进来的。”

沈若怜眯着眼睛,脑袋都要支不住了,闻言嘟嘟囔囔道,“也不是认床,这本来就是我从前住的地方,不过就是——”

她说到这,忽然不说了,人也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不过就是想着今日丝织节的事情,睡得晚了些。”

沈若怜刚睡醒,头发蓬松而凌乱,小脸红扑扑的,原本迷糊的眼睛陡然发亮,纤长浓密的眼睫小扇子一样扇了扇,瞧着说不出的可爱。

秋容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替她系好扣子,宽慰道,“公主的绣功在咱们大燕可是一等一的好,又何必为了今日这丝织节睡不着。”

沈若怜眨了眨眼睛,又不自觉想起昨夜碰到晏温的场景,沉默着没说话。

梳妆完后,简单用了些早膳,沈若怜便带着秋容去了皇后宫里。

沈若怜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妃嫔正在凤栖殿陪着皇后说话,她进去后同她们互相见了礼,柔妃让出皇后身边的位置,让沈若怜坐了过去。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除了即将生产的孙婕妤以外,其余嫔位以上的后妃都到齐了,恰好此时太子身边的小顺子来请,说是太和广场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特来邀各位娘娘小主移步。

沈若怜扶着皇后起身,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太和广场。

因着丝织节不是特别重大的节日,因此并不需要朝廷全部官员参加。

但有些有家眷参加丝织节的官员还是会来观看,是以礼部除了在正前方的位置设置了太子的位置,还在太和殿东侧也设置了一些席位。

沈若怜她们到太和广场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正位上高坐的晏温。

晨光熹微,空气氤氲着薄薄的潮气,他金冠束发,身穿一袭明黄色蟒袍,革带收束,显得十分大气威严。

在他身旁恭敬地站着两个官员,他们一人拿着一本册子围着他,一边翻一边同晏温恭敬汇报着什么,晏温眉眼温和地耐心听他们说着,时不时应上一两句,那两个官员便急忙拿笔在册子上记下来。

他坐在那里,略微侧着身子,手肘搭在扶手上,姿态松弛,骨子里却莫名透着矜贵,仿佛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上位者。

沈若怜远远看着他,忽然无法将此刻端方清隽的太子殿下,同昨夜那个一袭玄衣神色冷漠的男人看作一人。

恰在此时,其中一个官员不知说到了什么,指了指下首位置,晏温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擡起了头。

于是,隔着一整个太和广场和无数整齐摆放的绣花架子,男人的视线穿透清晨潮湿朦胧的灰蓝色薄雾,如有实质般沉沉落在了沈若怜脸上。

沈若怜步伐微乱,呼吸像是被他的目光掐住了一样,四周嘈杂的声音仿佛一瞬间全部消失,偌大的太和广场只剩下了她和他。

所幸她感受到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

没了他目光的压迫,她这才找回了呼吸的节奏,旁若无事般将视线在场中巡视了一圈,忽然瞧见了在东侧观看席上的裴词安。

而他似乎打从她出现就一直在看着她。

沈若怜的心再次被悬了起来,她没想到他会来,又想到方才与晏温对视那一眼自己的反常,不知裴词安看到多少,忙对他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裴词安也对她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容,神色间并未见到异常,沈若怜这才放下心来,随着皇后走到第一排的绣花架子前。

此刻晏温也同礼部官员说完了话,从正位上走了下来,来到皇后和沈若怜身边,“母后。”

沈若怜低头盯着自己腰间的宫绦,没看他,也没同他打招呼,只听皇后同他说了几句话,随后晏温离开,她随着皇后一道在绣花架子前落了座。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晏温从李福安手里接过一方干净的湿帕子,卸下扳指擦了擦手,将帕子放在身侧,一边重新慢条斯理地戴扳指,一边同李福安道:

“开始吧。”

李福安“诶”一声,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宣读了晏温的手谕。

大意是大燕去岁雪灾,作为食百姓之禄者无论前朝后宫皆应当为百姓分忧,今日由皇后带领众女眷制素衣,绣祈愿香囊,共同为大燕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