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
瑟娜怔了怔,笑了起来。
[原来你已经能控制我了。]
哪怕我做出反抗。
神经中枢,越来越多的“咔塔咔塔”声传来。瑟娜试图挣扎。神经线们却活了,它们猛地颤抖,麻花一样扭在一起,往左,往右,往上,往下……越缠越紧,想要跑出头骨。
她仿佛成了一座孤岛。
所有的□□都在往脑袋冲冲冲,泪水、血水、汗水一个劲地往鼻子、眼睛、耳朵里钻,那是一种抓心挠肝的狂意。
构成身体结构的所有组织,一刹那,完全叛变。
萨布丽娜在意识海里骂个不停。
祂歇斯底里、无可名状的呓语混在脑浆里荡起的一阵阵波涛,更加剧了反噬的浪潮。来自体内的失控和癫狂一波波,仿佛永无止境,推着她的意识向下,向下,再向下。
她脑袋越来越混沌,越来越混沌。
思考停滞了,时间停止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乔迪.尔文的身影碎裂,神殿破碎,真实和虚幻纠成一团,再没了光。
-
她……是谁?
也许过了一阵,也许过了很久,城市的废墟残垣中,并没有人去界定时间的变换,只有天边的雨云随着海风来来去去。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许多的黑雾极亲近涌出在自己周围,本能的,她感到一种来自根源的亲切,不需要任何人告知,她知道这代表着一种能量;更远一些的石阶上,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男人倒在地上,脸上是一种被人玩弄过头后、开始摆烂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男人是谁,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种表情。
黑雾们叽叽喳喳。用一种好像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不停喊饿。她喜欢它们。她的身体里流动着一种蛊惑的好听的声音,这声音在她身体四周流转,不停的请求着:
【杀了他。】
她懵懂而好奇地看了眼地上的那男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男人已被黑雾层层困住,看上去随时都会死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了他,但她准备杀了他。
“又干嘛?”
乔迪.尔文的表情无奈极了。
她不明白这表情的含义。思考了下,她来到男人的身前蹲下,伸出两只纤细洁白的手扼住眼前的喉咙,犹如扼住一只鸡崽。
力量从皮肤接壤的地方传来。
它们汩汩流入她的体内,仿佛龟裂多年的干渴大地终于遇上了甘霖。肝、肾、脾胃、血液、神经……一切成规模的器官都在欢呼雀跃。
青年就像事先预料到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呢?
她这样想着,感到一阵无以名状的空茫。手指不自觉用力。
男人那种“我料中了”的表情很快便维持不住,脸上泛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一种濒死的窒息之人常见的神色。
这个人很快就要死了。她这么想着,不知为何,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
为什么要杀了他呢?为了思考这个问题,她准备松松手。但手心刚稍微舒展,手指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越发死死扼住了青年男子的喉咙,仿佛吸血藤缠上了猎物,它们捕食的行为里,有种蛮荒而原始的强大力量。
“我有点想吐,为什么呢?”
她看了看左右,有些茫然。
海风渐凉。
乔迪.尔文将死之际,她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人的滚烫,柔软的光从胸腔靠近心脏的地方,贴着皮肤一阵阵泛开,像母亲的羊水,隔离开了婴儿与外界。
【杀了他。】
亲切的蛊惑声仍在血液里流转。但她却一点也不想动弹。那种温暖而柔软的感觉包围了她。仿佛一点点予以生命。
极其的舒适,让她只想静静感受一切。
“……真暖啊。”
瑟娜轻叹。
单纯空洞眼神里,黑漆漆的瞳仁中,再次汇聚了神色。
荒神圣石正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的光晕。
仿佛在述说,又像是在低语。
瑟娜看向胸口处,怔了怔。
记忆完全回笼。
“……洛璃。”
不祥的征兆是如此强烈,瑟娜强自镇定嘲讽地笑着,“呵,我这算是再次为人么?”
泪水却莫名其妙的,珍珠似地,一颗颗流过脸颊。
坠落地面。
萨布丽娜虚弱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仍在下达指令。
她回过神,猛地一咬唇,借着一阵铁锈味弥漫的刺激,硬是把自己从不祥的慌乱中拉了出来。
瑟娜舔了舔嘴角的血,用右手背抹了抹泪水,勉强把身体向后靠在回廊的柱子上,慢慢收回躯壳的控制权。
“如果她有事,我就让你所有的因果关系,统统给她陪葬。”
她摸了摸胸口不再发光发热的冷寂石,淡声道。
乔迪.尔文回过气来,挣扎着起身。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玩弄的老鼠,你到底想……”
说到一半,他像是终于搞明白情况,露出一种迟疑的神色,犹疑道,“你分裂了?”
【等我吸完了他,你就可以拥有一切了!!】
意识海中,萨布丽娜并不甘心,祂仍在不停呼唤、威胁,用各式各样的言辞蛊惑、拉拢、利诱。
瑟娜神色冷漠,完全无视脑海里的吵吵嚷嚷,对乔迪.尔文道:“分裂?”
乔迪.尔文刚要回答,就听见“噗!”的,压力喷射的声音。
——血,大量的血从少女体表喷了出来,溅落。
红,大量的,鲜艳夺目的红。
她整个人成了血人,却只是皱眉,擡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语气轻蔑道:“血液不听话。想要逆流而上,以下克上呢。”
“你没事吧?”乔迪.尔文忍不住道。
神殿洁白地面上,散落了一地异样的“花朵”。
杀杀杀杀杀杀杀。
地面上、手背上、嘴角……血珠们,这一刻,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们滚动,凝结,震颤,耸动,写出一个个饥渴的“杀”字。
“……真呱噪。”瑟娜说着,不由看了眼乔迪.尔文。
“干嘛。”乔迪.尔文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做人应该坚持自我。”
“唉……”
骚动,逆反,怒吼着亘古的饥渴,细胞层面传来的渴望一点点从尾脊椎泛上指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能量、能量。
这入骨的空虚叫人丧失理智。
瑟娜深深、深深叹了口气。强自忍耐着,要自己冷静。
乔迪.尔文尤在后退。
瑟娜瞥了眼左手背,眼神厌恶,像是在对乔迪.尔文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从小到大,我最恨别人控制我。”
“我没有控制你!”乔迪.尔文大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