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下榻,蹑手蹑脚地去到床边站了站,听到床帐里面宋莹打着呼的熟睡声,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笑。
也许是下午洗澡洗舒服了,主子今晚竟是难得的好眠。
朱砂想要回到榻上继续睡,隐约闻到一股烧糊了的味道。
她满心疑惑地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走出去,穿过西侧间来到堂屋,觉得糊味儿仿佛是从更东边传来的,便准备去东侧间看看。
正要绕过屏风,就听屋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梆子声。
走水了!?
朱砂暗道不好,快步绕过屏风,果然见东梢间书房的窗户已经着了火,火焰顺着木质的窗框快速爬行,窗扇上的明瓦没了支撑,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
朱砂头皮瞬间炸开,转身就往回跑。
她窜进卧室,掀开床帐,不管不顾地拍醒宋莹:“主子,主子快醒醒!快醒醒!”
宋莹原本睡得十分香甜,却被猝然响起的梆子声魇住,想醒却醒不过来,流了一身的汗。紧接着又被朱砂这么一拨弄,美梦直接变噩梦,虽清醒过来,心脏却被吓得急速跳动,差点儿喘不上气。
她惊魂未定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朱砂的声音透着一股慌乱:“主子,东耳房那边走水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东耳房走水?”宋莹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朱砂话里的意思,知道此刻不宜耽搁,也顾不上细问,就要起身下地,却被腹中突如其来的疼痛压回到了床上:“啊!”
朱砂猜测宋莹这是被她刚才突然叫醒的动作惊到,这才引起了腹痛,又是懊悔又是焦急。
“主子,您忍忍,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这房子是木造的,火很快就会烧过来的。”
宋莹知晓朱砂说得对,但她此刻腹痛难忍,双腿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实在是起身不得。
她按着之前两次生产时用的呼吸法,狠狠吐息了几轮。若照以往,这般深呼吸个几次,她就会觉得舒服很多。可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法子居然不管用。
宋莹感觉到孩子在腹中翻滚,那动作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跟着疼痛了起来。
朱砂闻着越来越浓的烟味儿,想要出去看看火势,却又不敢离开宋莹一步。
屋外出现了女人尖叫着“救火”的声音,可是朱砂心知,根本不能指望她们将大火熄灭。
宋莹怀了这胎后极易受惊,丁点儿动静就能将她吓得心惊肉跳。为了让她休息好,长春馆晚上就没留太多人,除了必须守夜的灯火嬷嬷,就只留了两个刚买进来的小丫头在茶房随时待命,其他人都是要回云梦斋后面的后罩房过夜的。
几个没多大力气的女人,拿着水盆泼水的速度,还比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而等到府里的杂役赶过来救火,只怕正房都要烧没了。
得赶紧带着主子离开这里,朱砂暗暗想道。
突然被叫醒的惊吓,身处火场的焦急,腹部的疼痛……一连串的意外让宋莹控制不住地心慌,心跳越来越快。
她眼睁睁地看着窗外越来越亮,屋里的烟味儿越来越重,灼热辛辣的空气刺激着喉咙,让她和朱砂忍不住地呛咳起来。
从窗户看出去,卧室外廊下的柱子已经着了起来。
明明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宋莹知道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她强忍着腹痛,撑住朱砂的手臂站起身,费力地将软得像面条一样的腿甩了出去。
朱砂托着她要往外走,被宋莹拦住:“……咳……咳……直接去浴房。都烧到西面了……咳……门肯定也着了,那边出不去的。”
二人蹒跚地走进浴房。朱砂就要去推浴房的外门,骤然想起这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而钥匙就在她刚刚随手给主子披上的,自己的外套的袖子里。
宋莹惨然一笑:“还真是搬起……咳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想不到……咳咳……还有今天的。别管门了,先扶我坐下。”
朱砂扶着宋莹坐到椅子上。
宋莹咳嗽了两声,指着墙边的一排木桶:“那里……咳咳……可能有水,你拿毛巾沾湿了,捂住……咳……口鼻。”
朱砂脑子里什么都不敢想,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她将桶盖一个个掀开,终于在最后一个里面发现了浅浅的一层水,应是负责打扫的小丫头偷懒,没有倒干净。
朱砂找了两条毛巾,用水沾湿,捂住两人的口鼻。
屋外的人仿佛终于意识到宋侧福晋还被困在屋内,开始有人大声呼唤“侧福晋”。
朱砂跑到门口拍门:“快来人……咳咳……来人啊,侧福晋在这里!咳……快来人,把门打开!”
宋莹感觉腹部的疼痛暂缓,发现火焰已经开始烧灼浴房与卧室之间的门,正要起身走到外门那里与朱砂一同呼救,就见朱砂跳着脚后退,对着自己的头脸一顿乱拍。
外门也被烧着了。
出不去了。
她出不去了。
她的第二次生命就要结束在这狭窄逼仄的浴房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