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众人正聚在东侧间点算着嫁妆,寻桃过来通报,说是年侧福晋到访。
福晋正在对着嫁妆册子,闻言头也不擡地说道:“请她进来吧”。
宋莹整了整衣服,等年氏进了门,给福晋行完礼后,她起身与年氏对着抚了鬓,又各自坐下。
福晋挪开册子,看着坐在对面的年氏说道:“瞅你这脸色苍白的,可是前段时间染的风寒没好全?你身子弱,这天还没暖和起来呢,多待在屋里休养是正经。”
年氏微微低头,用帕子捂嘴轻咳了几声:“福晋说的是,我这身子确实不该到处走动,免得病气过了人,只是我想着,二格格还有几个月就要下嫁了,我怎样都要来给她添妆的。”
说完,她示意身后捧着锦盒的丫头上前,亲自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对红釉碗是我二哥年前送来的年礼,颜色纯透,品相极好,正适合给二格格添妆,还望福晋笑纳。”
人家笑呵呵地来送礼,福晋到底不好一直冷着脸。她扯了扯嘴角,说了句“你有心了”,然后示意寻桃将碗收了起来。
爱兰珠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对着年氏蹲了一个深福:“爱兰珠多谢年额娘费心。”
年氏虚空擡手让爱兰珠起身,说道:“我身子不好,每逢换季就要病一场,你的婚礼在五月,我恐参加不了,便在今日贺你吧。惟愿你与额附鸾凤和鸣,白头相守。”
爱兰珠再次谢过,见年氏要走,便主动上前扶她起身,将她送出了门。
等爱兰珠回转,发现乌希哈的小眼神一直往装碗的那个盒子上瞟,就笑着让寻桃将盒子拿过来打开,大大方方地给妹妹赏玩。
乌希哈将一只碗举到阳光下打量:“这碗的颜色可真漂亮,我竟从未见过,瞅着跟粉彩有些像。”
福晋就着乌希哈的手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是胭脂彩吧?我仿佛在皇太后那里瞧见过一对与这个颜色很相似的瓷盘。”
福嬷嬷上前说道:“福晋好眼力,这就是胭脂彩,也叫金红。因为外层的釉料里面添加了生金,且对烧制温度要求极高,因此很是难得。现今大清所有的官窑里面,也唯有景德镇能烧出这样好的胭脂彩瓷器。这一对碗,别看不大,但价值得有百金了。”
“将黄金添到釉料里面,瓷器居然会变成胭脂色?好奇妙啊!”乌希哈感叹着,举着碗越发瞧个不停。
福晋也有些呆愣:“年氏……挺大方的呀。”
爱兰珠坐到福晋身边:“额娘为了我,这些年就没给年额娘几个好脸色,她那般聪慧,联想一番,怎会不明白您在为什么生气?这次,年额娘应是想趁着给女儿添妆,借贺礼向额娘请罪呢!额娘就算是看在阿玛的份上,别再与她置气了。”
“还没嫁人呢,就操心这操心那了,小心变成个管家婆,”福晋刮了刮爱兰珠的鼻梁,又一把将她搂住:“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啊,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福晋抱着爱兰珠感叹了半天,发现之前一向对她舍不得爱兰珠出嫁的举动表示“鄙夷”的宋莹居然没说话,不由纳闷地转头看去,却见宋莹紧锁眉头盯着乌希哈手中的瓷碗。
感受到福晋的目光,宋莹看了回去,又看向福嬷嬷:“嬷嬷,这胭脂彩……是必须添加生金吗?熟金不行?”
福嬷嬷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答道:“或许也是行的?这胭脂红的做法从西洋那边传过来也有几十年了,咱们的匠人许是研究出了新的烧制方法也未可知。”
宋莹点点头,让乌希哈将碗给寻桃收好,然后催两个孩子去洗手。
“这碗有什么问题吗?”福晋问道。
宋莹答道:“我在家时听我哥哥偶然说过,这刚采出来的生金,通常都是有毒的,人接触久了就会生病,因此必须炼成熟金、去掉毒性之后,才能为人所用。胭脂彩本身就很难得,且添的金量也不算多,烧瓷的匠人未必会选择更贵重的熟金,只怕都是以生金入釉。金量虽少,但到底有毒,又是个吃饭用的碗,还是少接触为妙。”
福晋虽知道年氏不会故意拿着个“毒碗”来给爱兰珠添妆,但一想到这对碗可能会害到女儿,哪儿还敢给她带上,赶忙吩咐寻桃将盒子塞到库房的最角落处藏起来。
宋莹见福晋如临大敌的模样,说道:“也不必藏起来吧……到底是给爱兰珠的添妆,意头也好,让她带走,以后不用就是了。”
“那也不行!万一时间久了,爱兰珠给忘了,抑或是她手下的人没注意,将那碗拿出来用了可怎么好?还是不要带去了。回头……寻桃,去库里再找一对青瓷碗,当做是年氏的添妆,放到嫁妆箱子里面——反正也不会有人特意去翻箱子看年氏送的碗还在不在,”说完,福晋示意宋莹靠近,压低声音地说道:“我现在是真的觉得,年氏的八字克咱们的孩子。”
宋莹联想到年氏自打被指给四阿哥以来,屡屡与她跟福晋的孩子“犯冲”,也是有些无奈。
这巧合地,都快让她也觉得不只是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