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2 / 2)

“我们胜利了!”

一如百年前那般,震耳欲聋。

人类胜利了——!

废墟内,大楼坍塌了大半,裸露着内部的钢筋水泥。

房梨站在被掀开天花板的办公室里,坚固的金属头盔破损了,扎在头皮里的碎片在流着血。最后造物主爆炸的时候,发出的巨响让她大脑都处在短暂的休克状态,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睁不开右眼,勉强用左眼看见了光明降临。

长久黑压压的咒虫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作了屡屡黑烟消散,她知道这是诅咒被破解的前兆,以前可无法用这么简单的方法杀死这些难缠的小虫子。

房梨第一时间就是打开公共频道:“各队汇报人员伤亡情况。”然后她按捺不住喜悦恭喜大家:“我们成功了!”

她明确表示了这次战争的胜利,大多数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有条不紊汇报此时的情况。

安雅驾驶机器人从分裂的土地中爬出,刚才造物主爆炸掀起的气浪让机器人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控制室里是一片狼藉。

郑眠完好的那只手臂也受了伤,靠着腿部和腰部的力量勉强固定住了身体,没有被刚才的波动甩飞出去。其余几人全都撞在了一起,横七竖八地倒在角落。

安雅很快速就接过了机器驾驶,避免了被沟壑吞噬的悲剧。

机器人重新爬到地面上的时候,传来了房梨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们……成功……了。”

这是莫大的好消息,许久未见的阳光也印证了这点。

咒虫完全失去了活性,一束红光打去全都化作了烟雾消散。安雅发泄般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投射而去,将光线越扩越大。

这个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擡头就能看见天空,低头就能看见土地。

到达壳的范围,漫天的咒虫就已经剩下了零星几只。安雅打开了机器人的控制舱,摘下了头盔,长长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飞舞,是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她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如此不靠设备就能呼吸的机会在她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郑眠的两只手臂耷拉在身体两侧,仰望着天空,一时还有点不可思议:“我们真的赢了?”

仅靠他们的力量,就改写了和造物主一起死亡的结局?

总感觉记忆有点混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闻言,安雅回神,注意到手里一直在攥着生命感应仪器,画面上是长久的警示图标,证明她在检测的一个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信号。

是谁?安雅竟没有了一点印象,她在监测谁的生命信号?又是为什么失去了信号?被她监测的人死了么?

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安雅也和郑眠是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赢了这场战斗的?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破损的办公室内,房梨摘下头盔,简单给自己进行包扎止血,一擡眸,注意到桌前散乱的文件。这是存放在手提箱里有关红星村的资料,经过破坏后现在凌乱的摊在桌上。

她眼眸微滞,若有所思的拿起那张百年前的照片,黑白效果中,六个完全没有见过的男男女女并排站立,脸上挂着冷漠的表情。

这是当年探访红星村遗址的六个人,现在留下来的全部资料都是他们弄到手的。

房梨眉头微皱,指尖落在其中一个个子最小的女生身上。女生没什么表情,短发单眼皮,穿着那个年代普通的碎花衣服,打眼看去还有点怯懦的感觉。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照片,房梨的视线却迟迟移不开。

她总觉得站在这个位置的女生模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止是她,这六个探访红星村遗址的人都不该是照片呈现出来的样子,这个念头很莫名其妙,连房梨都解释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想。

记忆是混乱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声爆炸损坏了大脑,她感觉记忆里的很多画面都是不协调的。

好像忘记了什么,又拼凑了什么,只有直觉在驳斥着这丝违和。

房梨恍了下神,重新点开翻看已久的视频,当年红星村的手术过程就是这位短发单眼皮女生拼死录制的。

文字上记录这位女生死在了鬼魂的手术过程中,这本来就是正常不过的结论,画面中这个女生都被切割开了喉咙,自然无法生还。

但房梨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她总觉得这个女生没有死,却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来支撑。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房梨很烦躁,她一遍遍摩挲这位女生陌生的脸,好像这样就能卸下这个人的伪装,恢复到她能接受的模样。

她,真的死了么?

某世界,破晓时分。

一位穿着清洁工衣服的男人推着工具小车走在路上,这条路是他负责打扫的工作区域,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将这里的垃圾清理干净,迎接着即将热闹的城市。

这是清洁工每天都需要做的工作,跟每天都要吃饭一样,这样日复一日的繁琐事情让男人没什么活力。

他揉了揉下方的眼睛,上方的嘴恹恹打了个呵欠。

清洁工就住在这条街道的附近,今天早上天没亮的时候,他看见这个方位闪过剧烈的强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一路上观察过来都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喵——!

一只猫突然从路边低矮的草丛中钻出,吓了男人一跳,男人骂骂咧咧举起扫把正要驱赶这只不听话的野猫,身形陡然僵住。

这是一只白猫,身上的毛发都染上了血,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向着草丛拱起背部乍起了毛,口中发出威慑的声音。

野猫的叫声异常刺耳,它不肯走也不敢上前,这个动作告诉清洁工,路边的草丛里可能有什么东西。

清洁工放低扫把拨弄了一下路边草,探身过去看了一眼,他闻到了血的味道,结合白猫还在狂叫的声音,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他首先看见了一缕黑色的头发,在绿草之中非常醒目。

紧接着,清洁工又看见了一滩血,血的边缘还延伸出来一些零碎的猫爪脚印,证明白猫是从这个地方路过的。

血和头发的组合当即就让清洁工脑袋轰的一下,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看见了一颗头。

女生的头颅倒在草丛里,染上了些泥土和血渍,黑色的长发肆意散落。

白猫应该就是被这颗头颅吓到了,在清洁工压住杂草完全露出这颗头颅的时候,它发出了一声尖叫,旋即踩出一地的血脚印向远方逃窜。

清洁工嗤了一声这猫大惊小怪,并没有因为女生的头颅被吓到。

这个世界里的人类倒着的脑袋都是能随意飞来飞去的,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回到身体,就没有多大伤害。

所以这个血腥的画面是在男人的接受范围内。

清洁工怀疑是哪个恶作剧的女生飞出脑袋后忘记怎么飞回去了,放下扫把,好心的准备走过去捡起这颗头。

忽然——

他看见女生睁开了眼,眼眸泛起幽紫色的光,看过来的眼神没有温度。

清洁工及时停下脚步,女生凌厉的目光让他不敢往前再走一步,这种目光像刀子刮皮,被她盯住浑身都能泛起隐隐的疼。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背部突然撞到了一个人,隔着工作服传来一种冰冰硬硬的触感。

不是正常人类的皮肤触感。

清洁工先是在地下看见背后投射下来的黑影,再回过头,看见了一个气质清冷的男生。

男生的衣服破烂,身上沾了些奇怪的黑色粘液,还有血。一根袖管空空荡荡,另一边的手里拿着一截滴答流血的手臂。这只手臂应该就是旁边缺失的那部分。

手里还拿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好像套娃一样,罗不夜的右手拿着断裂的左臂,左手握着心脏,像个破碎的精美雕塑,双眸淡漠地打量着这个倒头的男人。

这次造物主的死亡冲击太过厉害,罗不夜的手臂都被震碎了一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路边的草丛里。

罗不夜薄唇翕动,刚欲问话,就听见清洁工发出了一声惨叫。

在这个世界里,清洁工可以接受脑袋和身体暂时分家,所以看见草丛里有个脑袋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他不能接受胸腔里的心脏放在手里,像玩具一样被握着。

这在他的认知中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眼前这个男生长得再好看,也遮掩不住这一瞬间带来恐怖冲击,清洁工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倒下,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罗不夜歪了歪头,没想到会把人吓晕。

他思考两秒,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晕过去的男人,干脆放任不管,面无表情绕过清洁工走到田南栀面前。

田南栀掀起眼皮和罗不夜对视,唇角挂着得意的笑:“看来是我赌赢了。”

她真的像个不要命的赌徒,走在危险的边缘,只赌那几率最小的一方能够逆风翻盘。

赢得狼狈但足够漂亮。

造物主和诅咒一直都不屑的微弱反抗,终于聚成风暴,在席卷而来的那一刻,给所有人的死亡都赋予了意义。

那个世界会重新洗牌,抹去学生们存在过的痕迹,将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地方由因果线重新编织补充。

新世界的人都会忘记他们,然后迎接,来之不易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