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得到不错的保护,如果不是没法往外面送消息,我还指望他来救我呢。”乔治唉声叹气,托着腮仰望着天空,“在来到龙岛之前,我还真没想到,这儿会是这个样子。”
唐诘原以为他会和自然议会有关,毕竟不可能那么巧,阿纳托利刚提到有巫师顺着商船混进来,乔治所乘坐的商船就在海难中漂流到了龙岛,还正巧在科梅罗的医院接受治疗。
但看来,似乎只是个巧合?
怎么想,炼金学派旗下的商队,也不至于和巫师组织的自然议会联手对付龙岛吧。
“你想象中的龙岛?”唐诘对他话中的另一条信息更感兴趣。
“大概是云环雾绕、霞光满天、亭台楼阁、十步一景?”
乔治挠了下头,又好像被自己的话逗笑了般。
“在雁山云涧遗址那儿,发现了疑似白银之王在城邦纪时代留下的爪痕,所以我觉得,这位王可能会更喜欢东方化的建筑风格。”
上次从别人口中听见雁山的名字,还是被凯瑟琳关在塔里的时候。
凯瑟琳在雁山找到了开启塔的线索,而塔和银龙都是赫德的炼金产物,如果这两条信息都属实,那么,雁山和龙岛极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唐诘寻思着该如何从对方口中打探消息,却听见高空之上传来奇异的风声——不,那不是风,而是宽大的蝠翼拍打着空气向下滑翔的声音。
头发随着风向后飞扬,远方似乎燃烧过一道金色的闪电,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落到了眼前,悬飞在空中不断拍着翅膀,冰冷的雾蓝色竖瞳审视他一瞬,又转向在他身旁的乔治身上,淡金色的魔力宛如实质般向下溢出。
“离开这里,人类。”
阿纳托利冷厉的呵斥令人犹感陌生。
“我只是在这儿散步……”
乔治擡起手,却猛地被魔力风刃击倒在地,烟尘弥漫开,他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只是浑身包裹在一个淡蓝色的魔力壳里。
“巫师?”阿纳托利冷静地审视他身上的盔甲,很快否定了自己提出的猜测,“不,这份魔力并不属于你,你得到了巫师的馈赠。”
躺在地上的乔治咳嗽着坐起身,掩面说:“你们没有资格审判我。”
“你使用屏蔽法术动机不明地接近违禁区域。”阿纳托利不为所动,“看来精神系的法术无法击破这层防御,那么……”
他擡起爪子,像是推积木般轻巧地搭在廊桥上向下一按,地板中间立刻出现了裂缝。唐诘趁着失重感尚且不明显,抛出三枚纸燕,一次置换后,他回到了塔楼的入口上,擡眼望着构建廊桥的砖石尽数塌陷。
乔治没有做出任何防御,任凭自己从高空中向下摔落,但阿纳托利却没给予他落到地面的机会,在半空中就伸出勾爪,将乔治握在掌心,振翅就要飞走。
唐诘原本不想这样做,但是,出自一种预感,一种从心底弥漫开的不安,他伸出手,沁透在钴蓝色光芒里的纸燕飞翔到阿纳托利的面前,对比之间,渺小得犹如不可见的尘埃。
“阿纳托利。”
纸燕和他同时发声,拦住阿纳托利的去路。
“你要阻止我执行公务吗?”
阿纳托利声音低沉,但唐诘却没能从这份低沉的声音里听出任何感情——被朋友背叛的愤怒、被不信任的痛苦、被怀疑的哀伤,他想要竭力去说服自己,真相不一定如自己所想,但最后,他仍是失望了。
从始至终,他的态度过于平静了。
“不,我不是来阻止你带走他的。”
“是吗?”
唐诘闭了闭眼,维持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平静:“你失去了和我相遇后的记忆。”
阿纳托利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翅翼扇动的风声。
这不是个好迹象,很可能代表着现实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你是奥利维亚新分裂的个体。”唐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粘在了牙龈上,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声音颤抖着问,“我的推测是否正确?”
“执着于一份记忆,有意义吗?唐诘。”阿纳托利终于回答了他,“我已经是新的个体了。”
唐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好似门洞,在不停地漏风,他蹲下身,缓缓抱住膝盖,将头埋下去,发带不知何时因为风而松开了,凌乱蓬松的黑发披散在身上。
魔力不受控地溢出,幽暗晦涩好似一条条阴影中的长蛇,攀爬在空气中无形的壁垒上,顺着孔隙穿梭蔓延。
他亲手将传话的纸燕隔空粉碎,阿纳托利一语不发地抓着人飞走了,乔治也没有求救。
身周弥漫的魔力逐渐重新回到身体里,残留的只剩下大脑中挥之不去的失重感。
唐诘扶着墙站在塔楼内,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声。
“那是你的朋友?”
荆泉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耳帘,但唐诘却没什么交谈的心情,只是冷淡而短促地回答:“不是。”
无论是乔治·威尔逊还是阿纳托利,两个人谁也不是他的朋友,换句话说,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真的遇见过朋友吗?
一个也无。
全都是互相欺骗和敲诈的关系罢了。
这样的生活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唐诘的脑海里划过这句话,十七年的平凡生活犹如照片般清晰浮现在眼前,他的喉咙里泄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我会回去的。”他犹如自我催眠般,低声喃喃自语道,“我会回去的。”
荆泉已经站在他的身侧,唐诘擡起头,看见对方若有所思的神情,又缓缓移开视线。
不论对方找他做什么,都和他没关系。
唐诘擡起手,袖口里的钢笔弹出在手心中,庞大的魔力灌入其中。
“抱歉,”他冷淡地扫过对方,“有什么事,等我平静后再说吧。”
空中传来破碎的声音,唐诘消失在原地,塔楼底层,一枚纸燕应声而碎,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出现在角落。
他走出僻静处,身周的魔力荡开浅蓝色的波纹,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就连那似乎浸透黑袍的蓝光,也如同幻觉。
沉默得像是一道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