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模糊的答案可不能让唐诘满意,他拧起眉毛,紧盯着对方不放。
“信息……意识?”阿纳托利纠结地说,“你如果自己试一次就明白,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突然出现在了脑袋里面的感觉。”
不,他不明白。
那到底是菲尼克斯的启示,还是说,是阿纳托利自身灵感的启示?
好半晌,唐诘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诚然,龙岛已经是自己迄今为止接触到的,信息量最丰富的地方。
但是显然,这里的情报,尤其是与神明相关联的情报,并不是那么容易到手。
“阿纳托利,”唐诘郑重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迟疑般一顿,才缓缓吐了口气,问,“你想离开吗?”
他在这个问题下,神情稍微一愣,翅翼张开,脚步向后退:“我不能。”
“你原本就是奥利维亚派向外界的眼睛,”唐诘盯着他,“离开不是更好吗?”
“别……”阿纳托利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风吹散,隐约能听出细微的颤抖,“我不能……”
“奥利维亚开始褪皮了吗?”他若无其事地问他。
“是的。”阿纳托利浑身僵在了原地。
“那么,你还有什么必须留在这儿的理由吗?”唐诘凝视着他,“难道会有巫师去打扰她?冒着赤潮突破封印的风险,去攻击沉睡的奥利维亚?”
“不。”阿纳托利沉默片刻,说,“龙岛已经封岛了,谁也无法离开。”
“——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
赫菲斯的火焰是我提前预设的机关,只要她受到攻击,就自动回收到我手中,龙岛将封锁所有通道,直到奥利维亚苏醒,赫菲斯之火重燃。”
唐诘僵在原地,寒风徐徐吹拂着长袍,可身体却动也不动,只有指节,在冷空气的侵蚀下,轻微地颤抖。
“那位驻守在寝殿的女官就是锁和钥匙?”
“是的。”
这就太可笑了。
他之前所说的话,全都只是惺惺作态?
唐诘闭上眼,勒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知道一条路,一条凌驾于时空之海的波涛上,由赫德的魔力作为桥梁,连接而成的道路。
“不。”唐诘否认了他的说法,“我已经找到了离开的路,你要跟我走吗?”
阿纳托利一愣,拧起眉说:“你在说什么?”
他目光锐利地直视向前:“我说啊,我有离开的办法,你要走吗?”
阿纳托利动也不动,白色的眼睑覆盖掉瞳孔,又慢慢睁开。
“来不及了。”
他低声说。
唐诘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除了奥利维亚和赫德,没人能够打开通道离开。”他的声音轻柔和缓,“我不知道你找到了什么办法,但是,太迟了。”
唐诘的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你们既然缺乏空间系的魔力,”他试探着,故意沉声问,“难道没有想过,挪用包围着龙岛的空间裂缝里的游离魔力吗?”
“那不一样。”
阿纳托利的回答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测,一切导向了一个糟糕的可能性。
“并非所有无主魔力都能为人所用。
时空的魔力并不可控,它们并不像光照或空气中的魔力那样温顺。
空间的特性让它们顺从本能,将物质无限地切割,正如精神系的魔力只存在于光照和思想之中,人无法触碰到它的实体。
人类所能够吸收的魔力,只可能来自海洋和大地,是自然女神沉睡时散佚在大气里的魔力。”
虽然早有预感,但听见这几乎算得上是验证的话语,唐诘的思绪依旧短暂地陷入了凝滞。
赫德、自然女神、光明神——处于同一个力量阶层。
但为什么,唯独赫德,没有象征力量的神名,反而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都是以人类巫师的身份出现的?
不……换个说法。
赫德也许正试着成神,但是还没成功?
他眨了下眼,忽然感到瞳孔有些干涩,慢慢舒了口气。
为什么只有自然女神的魔力能够被人吸收?
性质。
唐诘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自然女神的力量囊括了物质范围,而菲尼克斯的力量属于精神,赫德呢?空间从本质上说,那该是什么?
方向。
更确切地说,是维度,一种只能通过比较进行观察,在概念上用抽象的认知,以间接的方式,进行实际测量的方向。
一个人在A点,另一个人在B点,两个位置间的距离才能具有空间上的意义。
当平面上或是立体空间内别无他物,没有任何比较对象存在,空间能够进行感知吗?
不能。
就像宇宙的真空中,也得通过群星作为单位,光线作为工具,才能计算距离,才能有空间的概念。
如果没有主体和客体,空间便没有意义。
“时空的魔力会本能地将物质无限地切割。”
恐怕,是为了把一个单位,换算作多个单位的表现形式。
那么,自己为什么能独自一人在时空之海里行走?
寒意顺着脊椎向上,像是薄雾的峭寒笼罩着四肢百骸,连五官也凝了霜,像是个冰雕驻足在了原地,暗色的阴影顺着脚下漫延。
分割……
黑袍,免疫系统分割在了身体外。
日记本,记忆和认知能力分割在了身体外。
钢笔,神经系统的感知和连接能力分割在了身体外。
他浑身都是漏洞,都是缝合的痕迹。